《索菲的抉择》电影剧本

来源:青柠影院 责任编辑: 更新时间:2022-10-22 09:17:59人气:0
苏菲的抉择

视频苏菲的抉择状态:正片年代:1982

主演梅丽尔·斯特里普凯文·克莱恩彼特·麦尼科丽塔·卡琳更新时间:2023-12-09 13:08:56

一位来自美国南部的年轻作家斯汀戈(彼特·麦尼科PeterMacNicol饰)为求生计来到布鲁克林,认识了居住在楼上的苏菲(梅丽尔·斯特里普MerylStreep饰)和内森(凯文·克莱恩KevinKline饰)。他们很热情的表达希望和这位年轻的作家交朋友,斯汀戈欣然接受他们的邀请。逐渐地交往之后,他们之间相互建立了亲密友好的感情。在这个过程中斯汀戈了解到,苏菲常因内森的猜疑和暴怒伤心哭泣,但她…

《索菲的抉择》电影剧本文/〔美国〕艾伦·帕库拉译/芒种1.序幕一片洁白,白得刺目。既没有别的色彩,也没有出现形象。笛声悠悠,象是孩子在吹奏,那样天真无瑕,那样甜蜜可亲。渐渐地,显现出来了一个女人的形象……她脸庞的秀美的轮廊显现了,五官也清晰起来,她的两眼直直地盯着前方。她那脸上既充满着幻想爱情的柔情密意,又有着缱绻思念的忧郁惆怅。她的形象半深半浅,好象是一张显像出了毛病、永远洗不出来的照片。旁白(画外音):“那个夏天迷人的景色和活生生的人留给我的印象,就象从一本陈旧影集的发脆的里页上,找到的一些涂上棕红色的快照。现在,当我草率匆忙地跨入自己的中年时,那些快照变得更加模糊不清,更加令人觉得往事久远。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要把我在那个夏天所产生的烦恼、痛苦叙述出来……”笛子的吹奏声断断续续,时高时低,渐渐飘逝而去……音乐嘎然而止。一切声音全都消失了。忽然,传来了火车行驶的“轰隆”声;那个象一张始终洗不出来的照片似的女人形象突然被罩上白光。白光越来越强烈。一片洁白。2.行驶中的火车车窗·白天斯廷格消瘦的脸,给人一种严肃的感觉。他两眼出神地凝视着车窗外迅速掠过的南方景色。旁白(画外音):“要是你叫我其他什么的话,那就叫我斯廷格,那些日子里人们都知道我这个外号。那年我二十二岁。我感到自己骨瘦如柴,六呎个头,体重才只有一百五十磅。我梦寐以求想当一名作家,可是我涉世不深,灵魂尚未被打开,爱情对我来说是陌生的,离死亡路途也还遥远,总之,缺少人生体验。”年轻的斯廷格从茄克衫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看了起来。斯廷格父亲的画外音:“最亲爱的儿子,我对你的胆量钦佩至极。你工作太辛苦,积蓄起这些钱也不容易,现在你可以坐下来写那部你做梦都想写的小说了。我衷心祝愿你在到纽约这块北方罪恶之地的旅程中万事如意……”斯廷格看着信微微一笑。3.曼哈顿街·白天斯廷格拿着放衣服的小提箱和一大袋书向地铁入口处走去。旁白(画外音):“我省下的钱勉强能维持自己过一个夏天。不过我计算过了,一个夏天创作我的小说时间足够了。”4.地铁·白天斯廷格紧紧抓住扶手。他乘坐的地铁列车正在急驶。旁白(画外音):“那些日子在曼哈顿要找便宜的公寓真比登天还难,所以,我的探索历程是从陌生的布鲁克林开始的。”5.布鲁克林的教堂街地铁车站·白天斯廷格拿着行李从地铁车站出口处来到街上。6.布鲁克林街·白天一排排式样陈旧、墙皮剥落的房屋被浓荫密布的梧桐树遮盖着。7.耶塔·齐默曼太太的房屋·白天这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建起来的房屋,灰色的墙壁,又粗又笨的木头支撑着屋顶。它和周围其它难以形容的千奇百怪的老式住宅溶为一体,密不可分。8.屋内·白天耶塔两眼直直地望着斯廷格。她矮矮胖胖,六十岁上下。唠叨不休的嘴巴和那张略带蒙古式的面容总是兴高采烈,活象精神焕发的菩萨。耶塔:“我知道你是在嫌我的房间都是粉红色的,到我这儿租房子的人,个个都是象你那样的。粉红色的,那可怎么办呢,这下可难住你了。可是,你知道,过不了多久,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其它颜色了,粉红色就成了时尚的颜色。到那天,我那已故的丈夫索尔也就可以安息了。当年,他的这笔交易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他得了几百加仑的海军剩余涂料,你知道……”斯廷格抢白道:“利用欺骗的手段弄到手的?”耶塔点头同怠,紧接着又补充一句:“我想,海军的那些舰只也是用不了那么多粉红色的。”9.斯廷格的房间·白天耶塔带斯廷格来到底层的房间。这是一间干净、宽敞的房间,阳光充足,空气也好。里面还有一间小厨房和一间洗手间,只有洗手间里脸盆和澡盆这些附属的器具没有被涂上粉红色。耶塔抬头对斯廷格说:“我把这地方称为耶塔的便厅。这并不意味着我没有任何规定。”她举起又粗又短的食指:“第一条:离开房间时你得把灯都关掉;第二条:绝对不许在床上抽烟;第三条:星期五交每周的房租。这地方是给成年人来的,举止要象样。”10.文具商店内·白天斯廷格趴在柜台上快活地在购物,他买了铅笔,各种颜色的廉价钢笔,铅笔刀和许多纸,其中有黄颜色的大张索引纸,全白的纸,小张的速写便笺纸。斯廷格掏出钱包准备付款。他仔细地数了一遍钱包里的钱,然后神情严肃地将已选购好的一部分纸张退给了售货员。11.布鲁克林街·白天斯廷格走过一个市场。玻璃橱窗里大广告牌上赫然写着:“腌牛肉丁罐头大减价,按原价的对折出售。”斯廷格看看广告牌,大步走进市场。12.市场的账柜·白天斯廷格抱着好几摞腌牛肉丁罐头站在账柜前。账柜里收款的姑娘仔细端详着他手中的牛肉丁罐头,投以惊异的目光。因为还没有一个顾客象他那样大量购买腌牛肉丁的。斯廷格避开她的目光,极力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望着手中的罐头。13.粉红色的住宅·白天斯廷格背着一大包东西,爬上楼梯。14.粉红色住宅的前门厅·白天斯廷格气喘吁吁地走入前门厅。他急忙把肩上背着的沉甸甸的包放在地上。靠着他房门的地上斜放着一本书,上面还有一张便条。他上前把书捡起。这是一本沃尔特·惠特曼的诗集。他打开了便条。字体粗大醒目,象是个男人的手笔。便条上这样写道:“耶塔已宣布南方的一个年轻小说家来到了‘粉红色宫殿王国’。因此,你楼上的邻居邀请你共进晚餐。就在你的楼上,找索菲的房间即可。今晚八时我们等你。这本诗集是欢迎你的礼品,是布鲁克林最早的诗人之一送给布鲁克林新来的小说家的。”15.斯廷格的房间·白天斯廷格打开自己的房门,拿起包往门边的桌上一放。随后,他倒在桌边的一把椅子上,打开那本惠特曼诗集。这时,他才意识到楼上传来的一阵阵响动。他吃惊地抬头望着天花板。吊灯在头顶上来回晃动着,就象是用绳拴着的木偶那样。尘土从吊灯上纷紛飘落下来。旁白(画外音):“就在我头顶上的屋子里有―阵响动,是那样迅即突然,那样震耳欲聋,那样令人烦恼。对我一副痛苦的耳朵来说,我一定要不顾一切地说这声音是骚动。两人的狂乱就象是一对疯狂的野兽。这声音还是恐怖的,根本不和谐,而更多的象是比赛,喧哗,大吵大闹,大喊大叫。”斯廷格一挺身站起来,走进洗手间,打开药品柜,从排列整齐的药瓶中顺手拿了一瓶药。旁白(画外音):“五十年代的幸存者写了很多有关夫妇生活的回忆。可是四十年代对于有志气的闯南走北的剑客是更残忍的时期,尤其是他既年轻又贫困。”斯廷格把药放入玻璃杯,加上水,还没等得及药片溶解在水里,他就一口气把整杯水喝下肚去。斯廷格走回到桌边,开始将包里的物品一件件地往外拿。他极力要排解楼上人为造成的地震带给他的干扰。突然,楼上传来了一阵“咯咯”的笑声。天气并不算待别热,可是斯廷格前额上仍淌下了豆大的汗珠。他仍尽力保持自己的修养,故作从容将铅笔刀旋在墙上。楼上象是有人在淋浴。同时,从留声机里传出了使人陶醉的贝多芬第四交响乐的缓慢乐章,斯廷格这才感到松弛。16.斯廷格的房间·同日稍晚些时候斯廷格房间里,他买来的东西都已安放停当。斯廷格十分舒适地坐在椅子上,腿上放着一大迭米黄色的稿纸,他正在写着什么。旁白(画外音):“……查利·勒法戈才十六岁,除了野心勃勃,他想得最多的是找个女朋友。有时他的这种念头,几乎难以抑制。他甚至觉得自己真正唯一的愿望就是失去自己的童贞。”突然,一阵叫嚷声打乱了斯廷格的思路。楼上正在进行争执。说话声是模糊不清的,难以分辨。一会儿,楼上的人拖着愤怒的脚步来回走动,椅子被猛力扳动发出“咚咚”的声音,接着又是“呼呼”地拍打着房门。又过了一会儿,嗓门越抬越高了。一个男子的嗓音占了优势,相形见拙的女子的声音是悲痛的,防卫的,总的来说是顺从的,带着恳求的低音。楼上的房门被打开了,现在吵架的声者从斯廷格半掩半开的房门畅行无阻地传进来,非常清晰地到达斯廷格的耳朵里——这是恳求的声音(索菲的画外音):“你得明白,我对你向来就很忠实的。”内森暴怒地谩骂(画外音):“你是个不知羞耻的,尽说谎话的臭女人!你和那个骗人的江湖医生鬼混。”索菲(画外音):“内森,请你听我说……”内森(画外音):“你朝三暮四。你……完全是一派胡言,我不爱听!”索菲喊叫声(画外音):“内森,别走!”内森(画外音):“让我走……”索菲乞求道(画外音):“请你别走,千万不要走!”内森(画外音):“在我杀死你以前你让我离开这里。”索菲(画外音):“我们互相都需要。你知道,我们之间是多么需要相互体贴、相互疼爱。”内森(画外音):“我要你象死去那样不再开口……回克拉科夫去,姑娘。你给我回克拉科夫去!”斯廷格打开房门。这场无休无止的争吵搅得他无法安生,他想找个地方躲避一下。17.门厅·晚上斯廷格步入门厅,一眼望见仍在扯着嗓门吵架的内森,表情立即变得冷淡。他讨厌他的粗野和不礼貌,更怨恨他破坏了他的工作环境。内森转身发现斯廷格正在凝视着自己,他感觉他似乎已经冷眼旁观好一阵子了。于是,内森挑畔地冲着斯廷格说:“喂,你他妈的望着我干吗?”斯廷格呐呐地说:“对不起,你瞧我是刚……”内森:“是不是你看我们的表演觉得太出色、太有趣了?你就不能不偷听别人的对话吗?”斯廷格连连打着招呼:“对不起,对不起!你不知道,我是刚进入这门厅来的。”内森模仿斯廷格轻柔的南方口音,嘲弄地说:“好吧,你给我赶快住嘴。嘿嘿,我敢相信这个专门偷听别人隐私的人就是刚从南方来的大文人。”斯廷格有些胆怯,他既不敢讲话,也不敢动弹一下。内森摇摇头:“很可惜啊,我不会在这里和你进行热烈的交谈。应该说,我们会有共同的乐趣。我们可以谈谈体育,尤其是南方的体育;还有象那些黑鬼,也可以作为我们的话题。我看在那里你们都是那样称呼他们的。再见,伙计!咱们后会有期。”内森走出门厅,将前门猛力关上。斯廷格望着内森的背影,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然后回转身子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这时,他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真对不起。”斯廷格抬起头,看到站在楼梯上的索菲。他虽然第一次见到索菲,但她一下子吸引了他。索菲的脸色苍白,在逆光下看去显得特别漂亮,风度飘逸。索菲彬彬有礼地说:“请原谅我。”斯廷格被她在一场激烈争吵之后还能保持住温情和端庄而深深打动,脱口说道:“别道歉了。瞧,我就住在楼下。要是我能为你做些什么的话,请说吧。”索菲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象她在谛听内森的脚步声是否又回来。然后,她对斯廷格说:“谢谢,你真好。”斯廷格殷勤地说:“我叫斯廷格,太太。”索菲转身进入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18.斯廷格的房间·晚上斯廷格坐在椅子上。他把稿纸摊在大腿上。楼上传来了极度沮丧、痛苦的抽泣声。斯廷格抬头望着天花板,脑子里萦绕着刚才索菲站在楼梯上的楚楚动人的形象。他心神不宁,感到自己也被拖进她生活的令人心碎的事件中去,他难以制止住自己了。19.斯廷格的房间·晚上·几小时以后斯廷格正坐在桌前打字。打字机旁放着一只打开了盖的空罐头,空罐头旁放着各种各样的零钱。打字纸上打的是他的预算,看来预算是以维持最低的生活水准为起点的,诸如娱乐这样的项目都被划掉了,重新打上了其它的开支项目。在预算中他把写作的时间延长到十二个星期。这时,传来了敲门声。斯廷格慌忙把钱都塞入罐子,合上盖,捧着罐子走进洗手间,小心翼翼地将罐子放在药柜的一格架子后面,随后他才去开门。20.斯廷格的房门口·晚上斯廷格开门,只见索菲双手端着一盘食物站在门口,谦和、温柔地说:“我们曾经邀请你一起吃晚餐。”斯廷格堆满了笑容:“你想得太周到了。”他瞥见索菲的小臂上刺着字,他的目光在索菲的手背上停留了一会儿,“你进来吗?”索菲也报以微笑:“要是你原谅我,也许可以坐一会儿。”斯廷格点点头:“当然罗……请进吧。”他接过索菲的盘子放在桌上,“这太好了,你送来的这盘食物真香。”他瞅见桌上放着的惠特曼诗集,拿过来递给了索菲,“我不明白出什么事了,你把食物送来了。我相信他是想把这要回去的。”索菲:“不,不,你得留着它。内森听说一个年轻的作家要住进来,他太激动了,他也曾想过要成为了个作家……你懂吗?”斯廷格:“好吧,不管你说些什么,我都听你的。”索菲:“要是你原谅我多好啊。”斯廷格又笑了:“那是一定的,一定原谅,我晚上打字,但愿不会打扰你。我指的是,我常常是晚上干活。要是会打扰你的话……”索菲:“哦,不,不,我喜欢打字的声音。我小时候,常常是听着我爸爸打字的声音睡着的,它使我感到……嗯,怎么说呢?安全?”斯廷格紧接着问:“他是作家吗?”索菲:“不,是法律教授。他在德国学过法律。他憎恨纳粹破坏德国法律和德国文化的一切暴行。他通宵达旦地打字,写文章,写书,告诉波兰人民警惕纳粹的威胁,并且帮助遭到迫害的可怜的犹太人。你打字的声音会使我想起我父亲和他的德行。那会使我快活的。”她说罢欲转身离开,然而却又迅速地转回身来,说道:“晚安,斯廷格!没叫错吧?斯廷格?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斯廷格:“这是个外号,我猜想。”索菲:“我喜欢这个名字。这是个友好、快乐的名字。”索菲离开了。斯廷格送她到房门口,又目送她上了楼梯。她的美貌迷住了他,使他想入非非。21.斯廷格的房间·晚上穿着内裤的斯廷格坐在桌前,汗流满面地在打字。打字机旁边放着的是《美国报纸罗曼史》一书的大字校样,校样上有一张从信笺上剪下来的字条,上写者:“我们需要尽早得到本书的内容简介……”满地扔着打了几行字被揉成一团团的废纸。斯廷格的困境和挫折可想而知。旁白(画外音):“我得干一点活积攒几个钱,要是我不去干我所非常憎恶的兼任工作,我是不可能生存下去的。为一个书籍发行商写内容简介,这是我可以晚上在家里做的事情,为此我把创作的最佳时间留出来了。然而,我毕竟不是写内容简介的文字匠,而是个作家,一个和占据我心灵的梅尔维尔、弗洛伯特、托尔斯泰、菲茨杰拉德有同样创作热情和同样斯望展翅高飞的作家。我觉得每天晚上他们或者分别,或者一起来召唤我去完成象他们那样的无与伦比的使命。”斯廷格打字的手停了下来,望着他打完字的纸,大声读了起来:“报纸的罗曼史是美国梦幻故事的中心,所以……”他很不满意地摇摇头,从打字机上取下这张纸,揉成一团往桌面上一扔,但纸团没有落在桌子上,而是穿过敞开的窗子落入走廊。斯廷格的头顶上响起了脚步声。一会儿文传来索菲的开门声。斯廷格凝神细听,然后站起身来到了走廊上。22.过道·晚上斯廷格望着楼梯,可是楼梯上空荡荡的。他快步登上楼梯,只看见楼梯对面房间的门半掩着,一束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里射出来。斯廷格上前几步,看见门上贴着名字:“内森·兰多”。他忍不住从门缝往里面窥视。23.内森的房间·晚上内森的房间如同图书馆,书籍成山。墙根都被书盖没了,桌上一摞摞的书堆满了,地上都是书,就连弃之不用的小床上也放着书。索菲蜷缩着身子卧在地上,书籍将她包围在中间,她的双丰抓着一件男人的睡衣。前厅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门被打开了。24.过道·晚上斯廷格双目紧盯着前门,看是谁回来了。25.前门和楼梯·晚上进门的是内森,他低着头弓着腰走上楼。他就象小说《呼啸山庄》里的希斯克利夫那样骇人,那样粗鲁、愚笨。斯廷格见内森朝他走来,急忙藏到一个别人望不见他,而他能看到别人的墙角里去。内森向索菲的房间走去,推开了门。他见索菲的房间里没有人,退了出来,返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斯廷格担心内森撒野,然而又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来保护索菲,他壮着胆子向内森的房间一步一步走去。26.内森的房间·晚上乱糟糟的书堆中间,内森和索菲一起跪在地上。内森的脑袋埋在索菲的胸前。索菲的脸色红通通的,容艳动人。内森用一种令人心碎的语调悄悄地说道:“难道你还不明白,索菲,我们都是要死的。”斯廷格转过脸去,下了楼梯。27.斯廷格的房间·早上斯廷格躺在床上还熟睡着。一个纸团飞来,击中他的脸。他醒了过来。内森(画外音):“起来晒晒太阳吧,起来晒晒太阳。起床吧,伙计,我们要去科尼岛了。”斯廷格抬头看见窗外过道上站着内森。内森:“来吧,穷鬼,下床!”随后,内森又以傲慢的口吻告诉斯廷格道:“我们要坐旧式马车到海边去野餐。”斯廷格跳下床来,猛冲到窗边。他要把窗子关起来,可是内森将头紧贴着窗子,使他怎么用力关也关不上。斯廷格松开关窗的手,生气地说:“别叫我穷鬼!你别小瞧人!”内森瞧着斯廷格那副认真的模样,突然态度变得温和起来:“不要误会,开个玩笑,我真的不是要惹你生气,老伙计!”传来了索菲的说话声:“内森不想冒犯你,请别介意。”随着话音,索菲从内森的身后钻了出来。昨晚内森出走后复又归来,使得索菲格外兴奋,她脸上容光焕发,这一点斯廷格看得很清楚。索菲解释道:“我们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在这美丽的夏日带你一起出去。”斯廷格笑了:“好吧,谢谢你们的邀请。瞧我,刚才对你太粗暴无礼了。”内森笑笑,摇摇头:“是我不好,真是对不起啊!”内森弯腰从地上捡起斯廷格昨天晚上扔出来的几团纸,问道:“告诉我,老伙计,你在写什么样的小说?”斯廷格自嘲地一笑:“我干些零活,写些扯蛋的东西,搞点外快。”内森:“他们这也付你钱?你是指没有文学性的文学也有市场?”说着,他转身对索菲说:“天哪,索菲,我总算理解了,‘我想我永远不会看到象树一样可爱的诗了,树的乳房高耸……’这样的东西确实可以算作诗了。想想看那首诗是被用来教育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的,赚钱的却是那些臭文人……”斯廷格窘迫地说:“我是给书籍发行商写内容简介。”他极尴尬地笑笑。“我想他们不会付我这篇东西钱的。”内森:“你就不怕你的创作情绪因此而受影响。”索菲赶忙替斯廷格解围:“内森,作家也是要吃饭的。”内森探进脑袋往斯廷格的房间张望。斯廷格转身看看,又打量了内森一番,发觉他的目光在注意桌上放着的腌牛肉丁罐头。内森直截了当地问:“市场上廉价出售的?”斯廷格:“我是在买时间。”内森:“你没有打着写小说的幌子骗我,是吗?”斯廷格:“没有。”内森豪爽地说:“嗨,小伙子,以后跟我们一起吃饭吧。这样你可以扔掉那些内容简介,有时间来苦思冥想,这是写小说的最好方法了。”斯廷格:“那太谢谢你了,不过,我真的不能接受你的好意。”内森显出不高兴的样子:“废话,你当然要接受,怎么能拒绝呢?”索菲也来说服斯廷格:“内森常买很多食品。”内森几乎命令式地对斯廷格说:“瞧,你干嘛不穿上衣服,上楼到索菲房间来?我们要去科尼岛了。来吧,去玩玩吧!”斯廷格觉得盛情难却,连连答应:“好,好,谢谢,谢谢!”内森和索菲离开了。斯廷格走进洗手间去刮脸。他刚要打开水龙头,这时楼上传来了汉德尔音乐的快乐旋律。他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一脸茫然的神情,他还没有理解,仅仅相隔一个晚上,为何楼上的情绪和气氛变化竟会这么大!28.过道·白天斯廷格衣冠楚楚地出了房门。楼上又传来一阵阵内森的大笑声。斯廷格停住脚步,下意识地抬头往楼梯上望望。莫里斯·芬克从走廊那一头踱来,在斯廷格身边站停,问:“你认为那个内森怎么样?”然后,他神秘地说:“你知道我认为他是什么人吗?——机器人。就是的,某一种机器人。”斯廷格不解:“机器人?”莫里斯·芬克:“机器人是犹太人……你是怎么称呼它的?我指的是犹太人。内森象某种魔鬼,象科学怪人。有时他象正常人一样。可是深入下去了解,你会发现他是失去控制的魔鬼。那是机器人的特性。那个姑娘真可怜……你该知道,她在集中营里遭够了罪。”莫里斯·芬克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摇摇头走了。斯廷格注视着莫里斯·芬克离去的身影,然后犹豫不决地上了楼。他在索菲的房门上轻轻地敲了一下,推开门走进房间去。这时,唱机上正放着的汉德尔的唱片快要结束了,最后的音乐旋律表现的是一只大船满载着快乐的喇叭声消逝在泰晤士河的拐角上。29.索菲的房间·白天斯廷格环顾一下房间。索菲在粉红色的墙壁上巧妙地涂上了桔黄色、绿色和红色,画出了一朵朵花,有黄水仙、郁金香、唐菖蒲。走进房间,犹如置身在马蒂斯的油画前。索菲和内森不知躲到哪儿去了,斯廷格用眼晴寻找着他们。突然房间的一角发出了格格的笑声,斯廷格循着声音望去,远处角落的一个日本屏风在微微颤动。索菲和内森手牵着手从屏风后面转出来,脸上都带着轻歌舞剧演员表演时的那种微笑。他们跳着双步舞,身上穿着令人觉得新奇着迷的衣服。衣服的样式显然已是过时的,内森穿着白条灰色法兰绒双排扣的上装,那是在五十年前威尔士王子时代曾经风靡一时的服装。索菲也是穿着那个时代紫红色的缎料百褶裙,白色法兰绒的上装,一顶红色贝雷帽快要盖住眉毛了。内森指指他和索菲的衣服说道:“这是我们星期天穿的服装。今天我们是穿三十年代早期的衣服。我们还有二十年代、一次大战、上世纪九十年代、甚至比那更早时候的衣服。”内森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啤酒,索菲把奶酪和饼干放在桌上。斯廷格舒适地倒在椅子上。他的一边是一架竖式钢琴。内森往斯廷格的杯里倒上啤酒,望着索菲,问斯廷格:“她怎么样?”然后,他对索菲说:“来,过来吻我一下。”索菲微笑着:“就一下。”她走过来在内森的嘴边咂了一下嘴,“行了!你就配吻一下。”内森不放过索菲,紧紧抓着她的臂膊:“我不能放开你……”斯廷格对于他们这样毫无顾忌,感情大胆外露,感到难堪。他猛喝了一口酒,掉转了视线,他看到房间里摆着一张特大的床,上面盖着杏黄色的床罩,十分鲜艳明丽。索菲意识到斯廷格的窘境,对内森说:“内森·兰多,行了,行了,别吻我。”内森放开索菲,开着玩笑说着:“你认为怎么样,斯廷格?我是在回想三十岁时,疯狂地爱上了波兰的一个犹太姑娘的情景。她把所有的宝贝都锁起来了,我整整花了五年时间才打开她的心扉。”斯廷格张了张嘴,然后极力掩饰自己的惊讶,索菲竟然不是犹太人,这是他没有想到的。索菲把几块涂上奶酪的烤面包放在斯廷格和内森面前。然后,她坐在内森椅子旁的地毯上,心满意足地斜靠在他的腿上。内森对斯廷格说:“我第一次在这里见到她时,她衣衫褴褛,皮包骨头,头发稀疏干枯。那是在俄国人解放了她所在的那个集中营的一年半以后的事。”内森边说边深情地用手抚弄着从索菲贝雷帽沿下面露出的一束束金黄色卷发。索菲抬头说:“那时,我的模样可怕极了,象个能被风吹跑的稻草人。我还得了坏血病……”内森:“她还得过斑疹伤寒,猩红热、贫血症。她竟然还能从集中营里活着出来,真是个奇迹。”索菲:“我有一阵子还以为自己得了白血病快死了。就是内森看出这是贫血症的。”斯廷格好奇地问内森:“你怎么知道的?”内森:“我不是内科医生,对医学我是一窍不通的,那是我弟弟的专长。我从哈佛大学毕业,学的是科技,还得了开发生态学的博士学位。我是到布鲁克林费泽去搞研究的,这是全国最大的药库之一。我带她去找大夫,那是我弟弟的朋友,他在哥伦比亚长老会任教。我们给这小宝贝用了大量的硫酸亚铁,她开始象玫瑰花那样开放了。”他低头望着索菲,动情地继续说,“玫瑰,玫瑰花,多漂亮的玫瑰花。”内森的手指从索菲的嘴唇摸起,向上轻轻移动指尖触到了她的眉毛,悄声地说:“天哪,你真了不起。”索菲:“谢谢你使我象玫瑰那样开放。”内森:“不是将要开放,是正在开放。你太美好了,你出类拔萃的时候到了。”索菲嗔怪地说:“瞧你说的!该说的都让你给说了。你这人就会咬文嚼字。我是说有些词的词义差不多,比如‘快’、‘快速’、‘迅速’,都是一样的。”斯廷格:“一样的还有‘迅捷’。”内森:“‘急速’也是。”斯廷格:“还有‘敏捷’。”内森:“还有‘飞逝’。”索菲大笑:“别说了!太多了!英语中的词太多了。法语就很简单,你就说‘快’!波兰语也是一个‘快’就能表达。俄语、德语都很简单。只有英语,太复杂了,甚至觉得繁琐。”斯廷格问:“你懂几种语言?”索菲不无自豪地说:“哦,我父亲是个语言学家,他教我德语、法语、匈牙利语、俄语和斯拉夫语。我现在该说什么语呢?当然是英语!”斯廷格兴味浓烈,说道:“听你这么一介绍,你父亲听起来很迷人。”索菲:“他是个文明人。文明……这是个好的词,对吗?”斯廷格:“对,这个词很好。”索菲:“他是个生活在不文明时代的文明人。文明人,他们是要首当其冲,先人一步死的。”斯廷格敏感地觉察到如这样的谈话再继续下去,会刺痛她的心的。于是,他立即改变了话题:“你弹钢琴吗?”索菲点点头:“哦,我喜欢弹琴。可我再怎么弹也弹不好。我母亲,她是个出色的钢琴家。”内森站起身来,二话没说,把索菲拉到钢琴旁,让她弹一曲。索菲在钢琴前站着,说:“我生日时,内森送我这架钢琴,真让我大吃了一惊,他的生日礼物送得真算是可以的。”索菲坐下,弹了一小段舒曼的浪漫曲。她的十指动作是那样优雅灵活,那样轻松自如。内森这时也凑到索菲身边,弹了一串琶音。索菲对斯廷格说:“是我母亲教会我弹这首曲子的。晚上,我躺在床上,一边听母亲弹这首曲子,一边听着父亲打字的声音。我想没有人会有这么好的父母亲和比我更好的生活了。”内森斜靠着索菲,两只胳膊搂住她,好象是保护她。接着,内森在她的头上亲吻起来,他的举动似乎在对索菲发誓,要让她比过去生活得更好。30.科尼岛的公园·白天内森、索菲和斯廷格坐在大型游艺机宇宙飞船上,三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索菲发出高兴的尖叫声。三人坐的宇宙飞船进入了“宇宙”。他们在飘忽不定的轨道上旋转起来。索菲欣喜若狂,尖着嗓门高叫。一会儿,内森站起身,好象他自己被扔出宇宙飞船进入宇宙似的,挥动着双拳对着上天吼叫。他的叫声象是印第安人作战时的呐喊声。他的神态让人觉得他要向命运挑战并且最后获得胜利。索菲和斯廷格紧紧拉住他。他的勇敢行为使斯廷格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32.科尼岛·跳降落伞处·白天内森正在排队,等着买票。索菲和斯廷格站在一边,舔吃着爱斯基摩饼。索菲对斯廷格说:“你一定得来一次,这是最有趣的。”斯廷格笑笑:“不行,我要头晕的。”索菲:“头晕?为什么?”斯廷格:“高度。太高的高度我会感到不舒服的。”索菲:“这多有趣啊,斯廷格。小时候在荡秋千时,父亲常把我推起来,推得很高很高。我会设想有朝一日父亲如果把我推得那么那么高,我就会象上帝那样腑视克拉科夫。我顿时觉得自己高大起来,不同一般。”索菲光顾着说话,她那块爱斯基摩饼里的冰洪淋融化了,淌到她的手上。索菲叫起来:“瞧,我太傻了,我让冰淇淋滴到手上和袖子上了。”斯廷格急忙掏出手帕,轻轻地擦着淌到她手腕上的冰淇淋。他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块很小的粉红色疤痕。内森(画外音):“来吧!”索菲仍想说服斯廷格:“和我们一起去吧。我们会一起飞起来的。”斯廷格不为索菲的劝说所动:“去吧,你和内森一起去,我看着你们飞……”索菲象小孩那样欢蹦着向内森走去。她和内森把自己扣紧在降落伞的小椅子上。内森和索菲等待着降落伞被吊起。这时,内森开始嘲弄斯廷格,他对与斯廷格并排站着一个大高个妇女说:“夫人,你知道站在你旁边的是什么人吗?你得记住,有一天他会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斯廷格极为宭迫地说:“哦,不,不,夫人……”内森仍然一本正经地对大高个妇女说:“他还真是个大作家哩,别看他现在挺谦虚的,真人不露相。”那大高个妇女转过脸去,望着斯廷格,十分真诚地问:“你写的什么东西?我可以知道吗?”内森嘻笑着说:“夫人,请听我朗诵他最新作品中的一句话。”他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朗诵道:“‘报纸的罗曼史是美国梦幻故事的中心……’”内森和索菲乘坐的降落伞开动了,徐徐升起。大高个妇女知道自己被人开了个玩笑,转身离开了。斯廷格仰起脖子望着继续被吊起的内森和索菲。微风吹动着他们的衣摆,他们在放声大笑。33.降落伞·白天索菲和内森的降落伞被吊到最高处停住了。他们期待着降落伞早些脱离挂架,让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然后垂直落向大地。他们觉得这折磨人的时刻。有些难熬。终于,降落伞有了动睁,开始下降,索菲欢快地大叫起来。旁白(画外音):“听到索菲的欢笑声,突然我浑身激烈地颤抖起来,好象我在寒冬腊月的北冰洋上背后被人捅了一个大窟窿,我记起前天晚上内森的声音。”索菲和内森向地面降去,降落伞象开放的大蘑菇。旁白(画外音):“索菲,你还不明白我们要死了!知道吗,死?我拼命想逃脱,回到房间,打好行李就逃走。我要是在焦虑之中轻率地作出这样的决定,那以后就是另一个故事了,也许什么故事也没有,我们只不过交臂而过。可是,我没有那样做,我最终战胜了逃脱的念头。我仍然留在耶塔租给我的那间房间里。我放弃了工作,遵循着内森的提议,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和我那慷慨的邻居一起吃饭。因此,我帮助索菲实现了关于我们三人的预言:我们成了最要好的朋友。”索菲和内森的降落伞继续在降落,位置在斯廷格的上方。他们俩的降落伞靠在一起,高兴地互相紧紧拥抱。34.布鲁克林大学英语班·1946年的某一天·白天索菲坐在教室里,她脸色苍白,十分消瘦。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正在念诗,这个年轻男子是教师扬斯坦先生。扬斯坦(画外音):“因为我不能等死,他在热情地等着我……”旁白(画外音):“内森曾经提及他和索菲的见面犹如一场电影。他的意思是他们是以那些做好莱坞白日梦的带有浪漫色彩的陌路人的愉快和偶然方式见面的。那个将要当情人的命运从他们相遇的一瞬间就开始交织在一起。”教室的后面坐着不少学生,数种语言混合,其中主要都是从欧洲各个被法西斯占领遭毁灭地区来的讲依地语的难民。他们济济一堂,在此补习英语。教师扬斯坦先生是个热情、耐心、认真的年轻大学毕业生,他的两只眼晴老是在近视眼镜的镜片后面一闪一闪,小而明亮。索菲完全沉醉在教师扬斯坦先生刚才念的那首诗的诗意之中。坐在索菲身边的一男学生悄声地在嘀咕:“这语言也不太难懂,就象日常用语,他得给我们念韵文。”扬斯坦先生神采飞扬地继续地讲课:“每节课我将念一些有代表性的美国诗,所以你们将会逐渐感到这些艺术家的语言有多美。下一节课,我要念罗伯特·弗罗斯特的一首诗《修篱笆》。”坐在索菲旁边的一女学生对那学生说:“修篱笆……这是你会理解的事。”男学生:“修篱笆?我理解?见鬼!”索菲如梦初醒,她转过脸问道:“那首诗是谁写的?他说的是谁?”女学生:“弗罗斯特,他说是弗罗斯特写的。”那男学生不屑地摇摇脑袋:“这种语言,哼!浅薄,没有一点儿味道。”索菲对女学生说:“不,我指的是他刚才念的那首,作者是谁?”女学生:“哦,狄更斯,埃米尔·狄更斯。”索菲:“谢谢!”扬斯坦先生站在讲台旁,仍在说:“我下周再和你们见面。现在请记住:你们都不要失望,你们会学好的,灰心是没有必要的。某一天早晨,你们醒来时:将发现自己正在梦里用英语讲话。”男学生瞧瞧扬斯坦先生,又在嘀嘀咕咕:“我就是为那个来学习的吗?梦里讲英语!我所想的是我可以用这语言来生活。”学生们起立,开始离开教室。索菲也站起身来,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将一只手托在额头,慢步朝教室的前门走去。扬斯坦先生见状,关切地问索菲:“你好吗,扎维斯托斯卡小姐?”索菲淡淡一笑:“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扬斯坦先生:“我注意到近来你有点儿瘦弱,面容憔悴。但愿你不会认为我对你的关心是在干涉你的生活。”索菲躲躲闪闪地回答:“不,不,谢谢你对我的关心。”索菲象逃避瘟疫似的念于离开教室。她不愿意有人注意她孱弱的身体。35.布鲁克林大学的图书馆·白天图书管理员肖洛姆·韦斯是个无血性的、神情忧郁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热情是他最缺乏的东西。索菲靠在借书的柜台边,在她的眼里,韦斯同她几年前打交道的那些冷漠、凶狠、喜怒无常的德国官僚和魔鬼相去不远。此刻,她感觉到韦斯明显地对她的请求已经不耐烦了。虚弱的索菲感到一阵阵胸闷,呼吸急促,就象快要窒息一样,但她努力支撑着,踌躇地说:“请原谅,先生,我想找十九世纪美国诗人埃米尔·狄更斯的著作,目录卡在哪儿?”韦斯坐在那儿,纹丝不动,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在左边第一个门的目录室里。可是你找不到这类目录卡的。”索菲疑惑地说:“找不到?能告诉我为什么吗?”韦斯抱有敌意地严厉回答道:“查尔斯·狄更斯是英国作家,美国诗人里没有叫狄更斯的。”索菲:“我相信是有美国诗人狄更斯的。”她在说这话时感到一阵阵恶心,身子直摇晃。韦斯被激怒了,开始使用自已小小的权力:“听着,我已经告诉过你,没有这样的人!你不要到我这儿找茬,我在跟你说话,听见了没有?你这臭婊子!”36.布鲁克林大学的图书馆·白天韦斯的敌意态度使索菲感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盖世太保军官,她出现了幻觉,她感觉到刺耳的,断断续续的普鲁士旋律直往耳朵里灌……终于,她承受不住这些刺激,晕倒在地上。37.布鲁克林大学的图书馆·白天索菲斜倚在靠窗口的沙发上,这张沙发离索菲刚才摔倒的地方不远。索菲无精打采地转动一下脑袋,慢慢清醒过来。她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它是那样洪亮、有力。这个男子背对着索菲。男子(画外音):“我还不完全了解你,韦斯,可是你的态度太不好。刚才我就站在这里!你对那个姑娘说的每一句令人无法忍受的粗话、脏话,我都听见了。难道你不知道她是个外国人?”一些人听到男子的斥责声都聚拢来。索菲抬眼看到韦斯心虚地退缩着。男子(画外音):“那个姑娘,多好的姑娘,就是语言有点儿困难,向你提了一个完全象样的问题。可你对她……我该打碎你的脑袋才是,你这毫无人性的家伙!”男子转身对着索菲。索菲吃力地注视着他。这就是内森,从此她结识了他。索菲首先看到的是他的两只手,是那样的温柔。他的双手向她伸来,她感到极大的安慰。随后,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内森笑着说:“你很好,亲爱的,一切都会好的。什么都别担心。你是那么漂亮,你怎么会变得那么漂亮的?静静地躺着,一切都让大夫来照料,你别动!”索菲感到疲乏,有气无力地说:“我想我要死了。”内森摸了摸索菲的脉搏,然后用充满生气的声音说道:“你的脉搏跳得很好、很稳。来,喝口水吧!”内森端来了一杯水,当索菲喝水时,他轻柔地抱着她的脑袋:“你不会死的,还要活一百年呢!”38.粉红色的住宅·过道·白天内森抱着索菲进来,慢慢朝楼梯走去。39.索菲的房间·白天内森抱着索菲进屋,把她放在床上。内森:“你不能在布鲁克林到处乱跑了。昏倒在图书馆里会把人们吓得半死。”内森轻轻解开并脱下她弄脏了的外衣,然后用一种体贴而又沉着的力量将她轻轻放倒在床上。索菲无力地躺在床上,声音虚弱地说:“我怎么会这么累呢?我出什么事了?”索菲突然意识到内森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烙在她手腕上的数字,她的手下意识地一动,象是要将数字掩饰起来。可是内森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并开始搭脉,就象刚才在图书馆里搭脉那样。内森:“大夫认为你需要用药来给你这动人的白皮肤上添点颜色。我要带你去看看我的弟弟,好吗?他是最好的大夫之一。”索菲困感地看看内森:“可是你……我想……”内森理解了她的意思,笑了:“你以为我是个大夫?不,我是生物学家。你感觉怎么样?”索菲:“好一些,好多了。”内森:“你近来吃得适当吗?”索菲:“过去六个月里我吃的东西比我一生中任何时候吃的还要卫生。”内森:“你可能是缺少铁质。瞧,我该走了。今晚我可以回来吗?别答复我了!今晚我回来。”索菲闭上了眼睛。内森告辞后离去。40.索菲的房间·晚上内森正在准备晚餐。小厨房里有一大包食品。索菲还在床上沉睡,内森蹑手蹑脚地干活,唯恐将索菲惊醒。索菲醒过来了,见到正在忙碌中的内森,温情地问道:“你回来有多久了?”内森高兴地回答道:“足以有准备晚餐的时间。你现在的气色好多了。”索菲欠了欠身子:“我来做个帮手吧。”内森制止道:“你最好别动弹,一切听从我的安排。”索菲靠着床架子望着桌子,内森在桌上摆了个插有黄玫瑰的花瓶。索菲甜甜地笑着:“……你干了些什么?花儿真美啊。”内森弯腰将一盘热腾腾的菜放到桌子上,汗珠从眉间沁了出来。他兴致勃勃地介绍道:“我们吃牛肝,是用醋、油及香料植物合成的一种特殊调味品做的,含铁量很高。还有含铁的韭葱!吃了好处很多,还可以提高你嗓音的音色。你是不是知道尼罗皇帝每天吃韭葱以提高自己嗓音的洪音度?所以当他把塞尼卡五马分尸时,他可以低声哼唱。”索菲望着一瓶酒,内森赶忙替她倒上一杯并递了过去。内森学着服务员的样子,殷勤地说:“太太喝酒吗?”索菲看着酒瓶上的商标,上面写着:“MonDieuaChateanMargaux1937!”内森见状,解释道:“我想,既然这是个特殊的时刻,我们就该开一瓶特殊的酒。”索菲接过酒杯呷了一口:“你知道,当你象圣人那样过好日子并死去,那他们一定会让你在天堂里喝酒。”内森高高举起自己的酒杯:“我们一定会一起去天堂里喝酒的。”41.索菲的房间·晚上晚餐后,下雨了,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玻璃窗上。索菲穿着睡衣坐在床上。内森洗完了碗碟。他穿过屋子在书架前停住了,她的注意力被书架里的几本书给吸引住了,那是海明威、沃尔夫·德莱塞和法雷尔的波兰文翻译书。她上前好奇地翻看着这几本书,欣喜地说:“我们都喜欢这些作家。”内森拿起一本沃尔夫的作品:《天使,看家乡的方向》。内森:“天哪,沃尔夫的波兰语发音是什么?”索菲从内森手中拿过书来,打幵一页开始念起来。内森旋即跟在后面用英语翻译过来:“一块石头,一片叶子,一扇隐蔽的门……”索菲仍在用波兰语念书。内森感到新奇地说:“对我来说,这是第一次。多美好的第一次,听到沃尔夫用波兰语大声朗读。”索菲微笑道:“对我来说,也是第一次,听到沃尔夫用英语大声朗读。”随即,他俩都哈哈大笑起来。内森:“要是那个穷鬼沃尔夫听到你用波兰语大声朗读,他一定会用波兰文写小说的……那你怎么办,波兰姑娘?”索菲收起了笑容:“我给大夫干活,兼职的。我为他接待病人。”内森急切地问:“大夫?什么样的大夫?”索菲:“他是……哦,这个词太难念了……他是按摩脊柱治疗者。”内森:“按摩脊柱治疗者!难怪你有这些毛病。”索菲:“我很希望教音乐,可这是不可能的。”内森神情严肃:“很对不起,原谅我刚才胡扯的一通话。”他俩都沉默了。气氛变得沉重起来。终于,内森打破了僵局:“你以前在集中营?”索菲感伤地说:“请原谅,我不能对你谈那些事。”内森显得很执拗:“对不起,我有个爱打听与我无关事情的癖病。我很想了解你,接近你,甚至给予你帮助。”索菲望着内森那副绝对真诚,可爱的脸,这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她心动了,忍不住启齿向他敞开脸怀:“我在奥斯威辛集中营足足呆了二十个月。”内森:“可你不是犹太人,是吗?”索菲:“我们被德国人称为雅利安人,他们瞧不起我们这些肮脏的波兰人。”内森被激怒起来,大骂道:“那些混蛋,那些肮脏的、杀人的纳粹混蛋。”索菲平静地继续叙述:“那些雅利安俘虏,在他们的体力和精力消耗殆尽后,就毫无价值了,他们也同样被枪杀或毒死,跟犹太人的命运没什么两样。”他俩都沉默不语了。屋外,狂风在呼啸,大雨“哗哗”地下着。玻璃窗外是一片漆黑的世界。索菲心情悲痛,但语调仍平稳:“只有我没死,幸存下来了。”索菲斜靠着枕头,闭上了眼睛。稍等片刻之后,内森说道:“我该走了。”索菲睁开眼睛,目光射向前方,哀哀地说:“感谢上帝,我父亲活着时没有看见我们被迫所干的事。他曾经竭力告诫大家要警惕纳粹分子的轻举妄动、胡作非为。他想救援犹太人,在战前他就发出过警告:纳粹要对犹太人采取可怕的行动。哦,你听我这么介绍,一定会很爱我父亲的。”内森点点头:“我很感激,现在我认识他女儿了。”内森说罢,转身来到靠近门口的桌子边,拿起一本书,然后回到床边,将书递给索菲。索菲接过书,看着封面念道:“埃米利·狄更逊。”她意识到自己没弄清作者的名字,愧悔地叫道:“女的!埃米利·狄更逊是女的!”索菲打开书,扉页上幼稚的笔触写有内森的名字,书写的日期为十五年以前的一九三二年。索菲:“这是你的书?”内森:“现在是你的了。”索菲:“谢谢!”接着,又拘谨地请求道:“请你……请你再多呆一会儿好吗?”内森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我呆在这里陪着你,直到你睡着为止。”内森拍了一下索菲的枕头,整理了一下床。然后让索菲躺下,把床单盖在她的身上。他的动作就象慈父照顾自己的爱女一样温柔。索菲望着内森,连自己也不太理解自己了。她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她牢牢地注视着内森,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内森从索菲手中取过书来,几乎悄声细语地念起狄更逊的诗来:“安普尔在整理床,是带着敬畏之情在整理床……”内森把手放到索菲的脸上,动作轻盈,缺注着不尽的体贴。42.科尼岛·白天旁白(画外音):“和索菲、内森见面后的几个星期里,几乎每顿晚餐我都和他们一起吃。随着一个又一个晚上的过去,我对索菲的好感也越来越强了。这种从我最无拘束的心灵之泉和孤独的灵魂产生的使人痛苦渴求所引起的好感顷刻间得到了转移。”一个年轻姑娘的形象出现了。这是一个穿着泳衣跪在海滩上望着观众的年轻漂亮的犹太姑娘。犹太姑娘不是很成功地往自己的背上抹防晒油。旁白(画外音):“内森,我的最要好的新朋友,把我引入了迷途。我认识了一个‘貌美如花’的优等生。她的名字让我的舌头转不过弯来,莱斯利·拉皮德丝。”旁白(画外音):“她的名字和她的形象成了我演出的那幕滑稽剧动作的体现……”海滩上,斯廷格在布鲁克林大学的一群中产阶级出身的学生中间,与其他人晒得黝黑的皮肤相对比,斯廷格显得面容憔悴、体魄单薄。斯廷格此刻对莱斯利着了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抹着防晒油的莱斯利转向斯廷格求救:“嗨,别瞧着,帮我抹点儿油,好吗?我真热得难受。”斯廷格起身,向莱斯利走去,跪在她身后,开始在她裸露的脊背上抹油。抹完防晒油后,莱斯利转向斯廷格:“想一起走走吗?”斯廷格站起身,尽力控制自己,轻轻地点点头。斯廷格和莱斯利肩挨着肩在海滩上散步。莱斯利:“……所以你是作家……对我说来,写作总是与情爱分不开。”斯廷格:“这也许是那么多的作家为什么对情爱这样感兴趣的原因。”莱斯利活泼地说:“你使我想起了汤姆斯·沃尔夫,一个在犹太人土地上失踪的南方流浪汉。我写了关于沃尔夫的毕业论文。”斯廷格高兴地附和着说:“我就是想说我很喜欢沃尔夫。”莱斯利:“也许作家在爱情方面应该约束一些。”斯廷格:“我不同意,”莱斯利笑笑:“你太天真了。”斯廷格:“我对你说的那个一窍不通。”莱斯利看着斯廷格:“我敢打赌,你一定会让姑娘快活的。”斯廷格:“说个时间吧。”43.布鲁克林街·晚上斯廷格站在一幢豪华住宅的门前。住宅的门很高,上面还装有一个十八世纪的又大又亮的钢把手。相形之下,斯廷格显得很渺小。有点象大卫·科波菲尔或狄更斯其它小说里的孩子在敲一扇奇妙的门,等待着叫人心跳不已的奇妙的新命运。门打开了。莱斯利探出脑袋来:“是斯廷格……很准时。”斯廷格整整外衣,清了一下嗓子,说:“你好!”44.莱斯利的家·晚上斯廷格进入屋内。莱斯利:“你要喝点什么吗?”斯廷格环顾四周,看到屋内摆设很讲究,还有几幅非同一般的名画和几件古董。斯廷格:“我来一杯……加苏打水的威士忌。”莱斯利:“请跟我来。”斯廷格跟着莱斯利来到书房,她给他配好酒。莱斯利:“你转一圈,就会看到我最喜欢的东西。”斯廷格转了一圈,发现自己看到的是一幅画。莱斯利拿着斟满酒的酒杯向他走来。斯廷格呷了一口酒,称赞道:“这幅画真漂亮。”莱斯利:“很了不起吗?”莱斯利突然抱住斯廷格,靠着门吻起他来。斯廷格喘着粗气,由于舌头麻木,说话也不连贯了:“天哪,莱斯利……莱……”电话铃响了,莱斯利放开斯廷格,拿起听筒:“我很好,妈妈,我跟你说了我很好。是的,妈妈。我一定喂狗,一定给花浇上水……妈妈,我十九岁,都快要二十岁了……祝您周末快乐,妈妈。”莱斯利将听筒贴着耳朵,转了一下眼睛:“……好,爸爸,您的小公主会很好的。”莱斯利挂断了电话,嘟嘟囔囔地说:“天哪!你们还以为我是个孩子!”她转身对斯廷格:“他们去度周末了,佣人生病了,所以他们唠唠叨叨地没个完,不知我一个人怎么过周末。东西都放在冰箱里,门都上了锁,还装了报警系统,天知道还有些什么要吩咐我的!”45.莱斯利的家·晚上斯廷格的情绪渐渐变得高昂起来,脸上闪着红光,与莱斯利不停地聊着。旁白(画外音):“……我意识到这地方就只有莱斯利和我两人了,我们将一起度过愉快的周末。我把酒杯里的酒都喝干了。”莱斯利的双眼闪亮,上前拉住斯廷格的一只手:“我的心理分析医生说……哦,我知道,你听起来一定很可笑……”斯廷格微笑着,用手指尖轻轻地抚摸莱斯利涂着朱红色口红的嘴唇。莱斯利忸怩作态地说:“你读过D.H.劳伦斯的书,他的那本《查特利夫人的情夫》吗?”斯廷格摇摇头。46.莱斯利的家·晚上屋里灯光幽暗。空调机发出低沉的“嗡嗡”声,留声机正放送轻音乐,音量开得很低。莱斯利和斯廷格倒在长沙发上的剪影。他俩正在热烈地亲吻着。斯廷格企图脱出手来摸莱斯利的身子,可是双手被她絷紧地夹住了。摆在屋子里的一架精制的十八世纪的台钟悠悠地敲了两下。斯廷格的一只手终于抽了回来,向莱利的下身摸去。突然,莱斯利从沙发上滚落到地上,好象她身后点着了一把火似的。她翻身坐起来,开始嘤嘤地哭泣。斯廷格不知所措,慌乱地问道:“我想我有权问你,到底出什么事了?”莱斯利抽泣着,泪水直淌,哭得更厉害了:“你不懂……我不能那样做……不能……”斯廷格责怪道:“这都是你说的,现在我要做了,你又不干。”莱斯利圆睁着泪眼,大声说:“可我没说过要你来这里。而且,我说的是‘姑娘’,我说你会让姑娘快活的,我不是说我自己。你完全弄错了。”斯廷格慢慢醒悟过来了,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莱斯利。莱斯利:“我是个处女。”斯廷格冷冷地说:“我不想惹你生气,可我想你是个病入膏肓的处女,我很喜欢你,莱斯利。我想你这样待我是不公平的。”莱斯利以凄凉的口吻说:“哦,斯廷格!那只是为了在我的心理分析中达到一个高度。”斯廷格的声音犹如野兽在嚎叫:“你是说自己还不能干这事!”他抓住莱斯利使劲地摇晃。47.莱斯利家门前的街道·晚上斯廷格无精打采地转身走出门来。他的身影渐渐消溶在夜色中。旁白(画外音):“我来到了生活的尽头。这尽头是以情爱的峻峭岩石形式出现的。显然,我是以莫名其妙的失败而告终的。我胸中充满了令人痛苦的空虚和失败的低落情绪,并且怀疑自己是不是注定要过乏味的独身和孤独生活。”48.粉红色的住宅·晚上斯廷格孤身独影,一步步登上石阶,进门。49.大厅·晚上斯廷格推门进来。索菲房间的门打开了,传出索菲的声音:“内森,我亲爱的,你回来我真高兴。”索菲出现在楼梯上,身上穿着内森的睡衣。她见是斯廷格,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然而,她尽力掩饰着自己的失望,招呼道:“斯廷格!”斯廷格点点头:“只是微不足道的斯廷格,他回来了。”索菲:“你愿意上来喝点什么吗?内森说临睡前喝酒就跟戴睡帽一样必要。”斯廷格笑笑:“是吗?”索菲:“你认为那不一样吗?”斯廷格上了楼梯:“内森晚上还在实验室工作?”索菲:“我想一定是的。当他插手了什么事,就会忘掉时间的。”50.索菲的房间·晚上他们进了索菲的房间。斯廷格举目四望:“嗨,你的家具又改变地方了。”索菲:“有时我睡不着,就起来移动移动家具。”她为他倒了一杯酒。斯廷格坐到椅子上:“天哪,我喜欢这儿。你还没睡觉,我太高兴了。”索菲:“你是在开玩笑吧?”她注意斯廷格的嘴:“你的嘴碰伤了?”斯廷格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自己咬破了舌头。”索菲:“你要我给你拿点什么吗?比如药……”斯廷格:“我所需要的就是别去管它。”顿了顿,他改变了话题,“你这大概是第三或是第四次把房间里的东西移动了。我没记错吧?”索菲:“经常移动东西很有好处。因为你搬东西时,你什么都不会去想了。”斯廷格一笑:“我也得试试看。”索菲抓起斯廷格的手,翻过手掌,就象看手相人那样认真湍详起来:“你不必搬家具,你将搬动大山。”斯廷格尴尬地笑笑:“我?我连自己的舌头也不能移动!”索菲大笑起来:“也许是你舌头动得太多了,所以出了问题。”斯廷格看着索菲,动情地说:“哦,天哪,索菲,干吗世界不由象你一样的女人来组成呢?”显然,索菲的心已被他的话所打动,她又抓起他的手,看他的手掌:“我看到了在你生活中遇到过和将会遇到许许多多的女人,崇拜你和你相爱的漂亮女人。”斯廷格:“但愿她们长得都象你。”索菲:“哦,比我还要漂亮,还要好,还要健壮。其中的一个杰出的女人、聪明的女人会成为你的妻子。现在我仿佛见到,你们相亲相爱,将互相陪伴终生。”斯廷格:“有时我想我会永远单身一人,过着凄惨的日子。”索菲:“我不配你。因为你是美国人,年轻又有天赋。有时我这样在想:斯廷格,哦,他在爱情上没有真正的麻烦!”斯廷格:“我是不是有天赋你又不知道,我写的东西你也没读过。连我自己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天赋!”索菲:“当然,我从来没有问起过你书写的是什么。因为我知道作家常常是不喜欢谈自己作品的。”斯廷格直率地说:“我的书那是关于一个男孩的事,一个十二岁的男孩。故事发生在一年内,这一年他母亲去世了。”索菲:“你们是怎么说的?这种写法是不是叫自传体?”斯廷格:“我的书只是在某种程度上是。”索菲:“我不知道你母亲死了。”斯廷格似笑非笑地说:“在我十二岁的时候。”索菲深表同情,叹了一口气:“你的年纪那么小,十二岁是那么需要她啊……要处理母亲的丧事是很可怕的。”斯廷格:“我从来没有真正处理过。也许那是我现在搞写作的原因,我要写她,我觉得对不起她。”索菲:“你很爱你的母亲?”斯廷格痛切地说:“还不够。”索菲:“不够?”斯廷格转过脸去,然后又将脸回过来对着她,绫缓地叙述:“母亲去世那年的冬天是我们碰到的最寒冷的一个冬天。我应该放学后就回家,为她在火炉上多添一些柴。她自已已经不能动手干活了,癌扩散到她的骨头上。她只是独自坐在火炉旁,看那些长篇小说消磨生命。一天中午,我在学校里的一个朋友邀我去看他哥哥买时新车,我把回家的事给忘了。我们看了新车,又在雪地里玩,一起去滑雪。那是我生活中玩得最痛快的一个下午。那天晚上我回家时,母亲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快要冻僵了。她本来是指望我帮她活下去,可是我……竟然把她忘了。父亲揍我了,那是我父亲唯一揍我的一次。他揍得我越厉害,我心里越感到好受一些。几个月以后母亲死了。我想,要是那天下午我记得回家,在火上添几块柴,也许她就不会死。”索菲感慨地说:“我们所爱的人死在我们之前,那是很可怕的。内心永远不会平静。”斯廷格:“你是指你的父亲吗?”索菲:“包括我的母亲,我的丈夫。”斯廷格大吃一惊:“你难道已结过婚了?”索菲平静地说:“我很年轻的时候,嫁给我父亲的学生。他是大学的讲师。”斯廷格问:“他们都死了吗?”索菲悲伤地说:“被纳粹杀死了。”斯廷格:“他们是在波兰部队里?”索菲使劲咬着嘴唇,用力摇摇脑袋。斯廷格关切地问:“是不是因为你父亲的反纳粹的作品?”索菲:“我不知道为了什么,一无所知。德国占领时,一开始我们的生活没有多大变化。我父亲和我丈夫仍在大学里教书。我常常到教堂去乞求上帝保佑我们一家。可是一天早上,我做弥撒时,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的弥撒再也做不下去了,我从教堂一口气跑到学校。校门口聚集了许多人,有几百个拿着步枪和冲锋枪的德国士兵围在那儿,他们不让我进学校。然后,我见到我的丈夫、我的父亲和所有其他的教授一起被推到几辆卡车上……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直到看见这些卡车关上门开动后,我才相信这是真的。”斯廷格一把抓住索菲的手,紧紧地握住不放。索菲继续说:“他们被送到萨克森豪森枪杀了。”斯廷格语调低沉地问道:“你母亲呢?”索菲:“我们到了华沙,就母亲和我两人。我们过了两年平静、安稳的生活。后来她得肺结核死了。结核病,当时是一种可怕的病。”斯廷格更悄声地问道:“你呢?如何又……?”索菲:“你是问他们为什么把我送到集中营?”斯廷格的好奇心驱使他不断发问,可这样对索菲发问,他又感到抱歉,赶紧说:“对不起,原谅我一个劲地刨根问底。”索菲:“那没什么。”她停顿了一下,往下说,“我想肉可能会让我母亲身体好起来。所以一天我到农村去,买了一块火腿。我把火腿藏在裙子里面,假装是孕妇。在回华沙的火车上,德国人挡住了我。当时我害怕极了,他们见我害怕,就隔着裙子摸我的肚子,拿出了火腿。”停顿了片刻,索菲继续说道:“我于是被送到了奥斯维辛集中营。”斯廷格似乎有些不太相信:“就因为一块火腿被送到了奥斯维辛?”索菲:“我被送到奥斯维辛是因为他们见我害怕。”斯廷格拉着索菲的胳膊,轻轻地抚摸着她腕上的粉红色疤痕。索菲看着斯廷格,说:“你大概已明白这疤痕是怎么落下的。”斯廷格:“你想自杀?”索菲点点头。斯廷格又问道:“在奥斯维辛?”索菲缓缓地说:“是在那以后,在我从奥斯维辛出来后,在我们获解放后。”斯廷格感到迷惑不解,问道:“在你自由以后?为什么?”索菲:“那是在瑞典的难民营里。我深知救世主已不理睬我了,耶稣也不再怜悯我了,拋开了我,他竟然会答该让刽子手把我所爱的人统统杀死,而让我带着耻辱痛苦活在这世上。我到教堂去跪下了,拿了一片玻璃,切开了自己的手腕。”斯廷格仍不理解,注视着索菲。索菲淡淡一笑:“你理解不了的事情太多了。我不能讲的事也太多了。”斯廷格问:“你对内森讲过这些吗?”索菲一愣,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话好象十分惊恐。她用不信任的目光打量着斯廷格,怀疑斯廷格是否真的值得信任。斯廷格弯腰吻了吻索菲腕上的疤痕,争取她的信任。斯廷格:“相信我,索菲。”这时,传来前门被打开的声音。深夜里,这开门声显得特别响亮。顿时,索菲脸上容光焕发,充满了生气。她叫道:“一定是内森。内森回来了。”她冲出房间。51.过道·晚上索菲打着招呼:“哦,是阿斯特利德回来了。”阿斯特利德拾级走上楼梯,边走边说:“这星期我在布鲁克林医院值夜班。我的病人是个老太太,她比我母亲还唠叨,还令人讨厌。信不信由你,我看她这一辈子是在不断地生气中度过的。索菲,你还没睡?”52.索菲的房间·晚上索菲沮丧地返回房间,她看看斯廷格:“愿惫再喝一杯吗?他没回来。”斯廷格:“当然愿意。”索菲:“我也想再来一杯。”斯廷格:“可是酒瓶已空了。”索菲:“内森房间里还有。”53.过道·晚上索菲和斯廷格通过过道走向内森的房间。斯廷格:“要是你给内森的实验室打个电话,也许你就不会那么心焦。”索菲摇摇头:“他不喜欢我在他工作时间给他去电话……”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她对自己的坦率回答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随后,轻轻地说:“我试过了,一小时以前。但没有回音。”斯廷格安慰她:“也许是总机下班了。”54.内森的房间·晚上索菲和斯廷格进门,打开灯。房间里都被书复盖了。杂志上的文章被撕了下来,扔得到处都是。还有各种期刊摊在桌子上,有《原子科学家新闻简报》、《生化日报》、《文学小杂志》等一些反映内森的好奇心和他的思想轨迹的杂志和书籍。面对着这个书和报刊的世界,索菲突然一到阵阵不安。她喃喃地说道:“有时晚上内森睡不着时,他就起来到市里去散步。他会窜入各种各样的居民家。有一次他回来,一只眼睛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下颚也肿了。当时我真害怕,怕他的下颚被打碎了。”她突然大叫起来,“哦,斯廷格,我不知内森在哪里。他会被打伤的。我看我们应该给警察去电话。”斯廷格竭力安慰她:“我们再等几小时,直到实验室的总机有人为止。他也许是工作得太晚、太累,睡着了。”索菲似乎相信了:“当然。你肯定是对的。”斯廷格给他俩的酒杯倒上了酒。斯廷格望着桌子上堆得象小山似的报纸、书籍和杂志,有些都是被重新剪贴过的。其中有一堆都是关于纳粹大屠杀的资料:纽伦堡审判的文件;一些关于集中营的文章,要点都加上了横扛。斯廷格递给索菲一杯酒,随手捡起上面的一篇文章,这篇文章披露了许多高级纳粹分子逃跑的情况,并且还附有艾科曼和门杰勒的两幅大照片。斯廷格放下文章,说:“我敢断定,他一定有别人写的有关纳粹分子和犹太人的所有材料。”索菲:“他迷上了所有想逃避正义和妄图洗刷掉对犹太人犯下滔天大罪的纳粹分子。一天晚上,我醒来后发现他不在床上,我在这里找到了他。他正在研究有关纳粹暴行的书。他说过要出去找到最后一个逃跑的纳粹分子,将他们捉拿归案。”斯廷格问:“内森研究纳粹分子,不让他们逃脱法网,是从他遇见你之后开始的吗?”索菲显得十分后悔:“我不该把我的经历都告诉他,对他产生了如此的后果。”斯廷格:“我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着迷,因为他终究是个犹太人,他恨纳粹分子。”索菲不赞同:“难道你以为我怨恨是因为那些纳粹分子、那些可恶的魔鬼活着,而象我父亲这样想救犹太人的好人被杀死吗?难道你以为我是感情冲动吗?”她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可你不理解内森。你不知道他可能做什么。有时候我想……”内森打断了索菲的话:“你想什么,我的波兰小姑娘?”这声音很突然,斯廷格和索菲迅速转身,见内森站在门口。内森以警惕和戒备的目光看着他们,咄咄逼人,使斯廷格有些胆法和慌乱,好象自己和索菲在内森房间里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当场抓住似的。他连正眼都不敢瞧一下内森。索菲脸带笑容,向内森走去,双手搂住他:“内森,你好!”内森冷笑着,以嘲弄的语调说道:“哦,我很好。你们俩呢?怎么样,也很好吧?”索菲真诚地说:“我太傻了。我害怕。我担心你会出什么事。”内森的口气明显缓和下来:“我该打个电话,可又不想吵醒你,我以为你睡了。我们在工作时获得了一些情况,一些很重要的情况,因此耽误了回家的时间。”内森双目紧紧盯着斯廷格,上下端详着,对斯廷格说:“可是你在这儿,和索菲在一起。”索菲为斯廷格辩白道:“斯廷格约会后回家来,我听见开门声,还以为是你来了,所以我让他上来。他是个多么好的朋友,一直陪伴着我,因为他知道我孤身一人心里害怕。”内森往前走了几步,直逼斯廷格,说道:“所以现在你看见了书斋密室。现在你知道了内森所有隐藏得很深的秘密。”斯廷格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没有,几乎是什么秘密也没有发现。”内森走到桌子旁,凝视着纳粹分子艾科曼和门杰勒的照片:“他们杀害了六百万犹太人,可是这个世界竟然让他们逃跑了。想和我一起加入私刑小组吗?我期待着与你在一起,让你教我许多东西。”斯廷格嗫嗫嚅嚅地说:“要是你原谅我,我想告辞了。”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去。索菲上前拉住内森,央求道:“斯廷格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最要好的朋友。请你别对他这样。我们应该好好感谢他。刚才我实在害怕极了,假如没有他在身边,我真不知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内森被索菲的这番话说动了,脸色和缓了,他走上前几步,拉过斯廷格的手,道歉道:“对不起,伙计,请原谅。我亲爱的索菲当然是说得对的。我有时在持继不断的工作后会发疯,请不要忘了,我毕竟是有许多怪癖的科学家,我们是一帮怪人。谢谢,我的朋友。谢谢你来照顾索菲。”斯廷格反倒不自在了,他宽慰内森道:“嗨,没事。我很高兴我们作为好朋友相处。”他说罢,向门口走去,转身又说道:“早上好,朋友。”这时,他看到索菲和内森动情地拥抱在一起,对于他们这种突然和强烈的感情感到稍稍有点儿惊讶。55.斯廷格的房间·黄昏斯廷格背对着房间门坐着,一张纸搁在大腿上正在写着什么。嘴上叼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突然,一个银色的打火机出现在斯廷格的面前:“呼”地一下窜着火苗点燃了他叼着的骆驼牌香烟。斯廷格吓得跳了起来,嘴上的烟也掉了,他赶紧捡了起来。原来是内森在搞恶作剧。他微笑着站在一边,显然是对这种使斯廷格害怕的方式感到满意。内森带有孩童的顽皮说道:“请原谅我支持你的坏习惯。这个打火机我是点煤气灶用的,我不抽烟。”斯廷格责怪道:“你总是以各种方法吓得我半死。”楼上传来了一阵阵悠扬动听的音乐。内森抬头看看天花板:“我想让索菲好好地睡个午觉,从战争爆发以后,她一直睡得很少。嗨,让我看看你的宝贵的作品吧。”斯廷格十分恐慌,他使劲地摇着头。内森:“干吗不行呢?我不会干涉,不会评论,甚至连任何建议也不会提的。”斯廷格还是坚持不让他看:“没有人看过,内森。”内森:“小子,我是你的朋友。在南方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朋友的涵义即是把感情或个人关系依附于另一个人的人,一个提供援助的人,一个保护人或支持者,一个能和好相处的人,一个不敌对的人。明白吗?朋友!”斯廷格吞吞吐吐地回答:“这个……这个,你瞧……请别见笑,我开始写作时曾发誓在写完最后一段之前不给任何人看。”内森:“你是说害怕别人不喜欢。”他笑了笑,“伙计,充满了怕意就会更加害怕,豁出去了也就什么都不害怕了。”斯廷格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吧,好吧,就给你看。”斯廷格从桌上拿起一迭稿纸递给内森。内森抓过稿子走到门口,狡黠地说:“你觉得会发生最糟糕的事情吗?你认为我就一定不挑你作品的毛病吗?”斯廷格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喊道:“你这混蛋!把它们还给我。”内森笑道:“现在,咱们再见了。”他迅速地溜出门去。56.过道·晚上内森三脚并作两步蹦上了楼,斯廷格气急败坏地在后面追赶。内森冲进屋去,关上门,靠着门抿嘴笑道:“伙计,现在为时已晚。你的这些宝贵的东西可不由你来管了。”斯廷格瞧了一眼紧闭着的门,开始下楼去。这时,门打开了。索菲兴致勃勃地追出来:“斯廷格,内森要我带你去看电影。他让我当你的保护人,他看你作品时,你就不会自己生自己的气了。”索菲热情地挽起斯廷格的胳膊,一起出了门。57.电影院·晚上由影星丹尼·凯伊主演的影片出现在银幕上。58.电影院·晚上索菲看着电影,象孩子那样倾心地笑着。斯廷格被索菲的高兴劲吸引了,同时也被影片的故事内容吸引了。59.电影院·晚上银幕上故事片结束了,开始放映新闻纪录片。60.电影院·晚上索菲对斯廷格说:“我们呆在这儿,等纪录片完了,再看一追故事片的开头。我太喜欢丹尼·凯伊了。”新闻纪录片解说员(画外音):“……更多的纳粹战犯最后受到惩罚。在奥斯维辛,在犯罪的现场,奥斯维辛的司令官赫斯和他的五个同伙被处以绞刑。”61.电影院·晚上银幕上,赫斯戴着手铐,脸无血色,胡髭络腮。脖子上系着一根绞索,他身后站着一些波兰士兵,正在作最后的准备。这个恶魔的后面是奥斯维辛的焚尸炉。新闻纪录片解说员(画外音):“党卫军的主要罪行被记录在缴获来的纳粹的资料电影中。正是这个,赫斯观察了称为B结晶的氢氰酸化合物的效力,向他的上司阿道夫·艾科曼建议,把这种用来消灭奥斯维辛鼠灾的吸入剂,作为消灭人的手段。”银幕上出现奥斯维辛毒气室和被毒气杀死的人的尸骨山。新闻纪录片解说员(画外音):“在以九百名俄国战俘作为对象试验中,赫斯发现煤气非常适合对人进行迅速处决。后来,便对无数的战俘广泛地采用了煤气。赫斯还发明了专门对付逃跑俘虏用的小型雷区,将俘虏电死的高压电网,还使用狼狗把他们咬得粉碎。”62.电影院·晚上索菲承受不住这些强烈的刺激,她瘫倒在椅子上,喉咙里发出了哮喘声。新闻纪录片解说员(画外音):“……现在是巴黎的新闻……”斯廷格迅速将索菲扶起来,向休息厅走去。63.电影院休息厅·晚上斯廷格让索菲坐在凳子上。索菲双手捧着脑袋,双目紧闭。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望着神色慌张、不知所措的斯廷格,说道:“别担心,斯廷格,我没死。”索菲以极大的毅力支撑着站起身来。她克制着感情,挽起斯廷格的胳膊,一起走出休息厅。64.粉红色的住宅·晚上斯廷格和索菲向住宅走去。住宅里传出来贝多芬第九交响乐,其卓越的旋律在沉寂的大街上回响。斯廷格和索菲进门去。65.过道·晚上索菲准备上楼,斯廷格落后半步,犹豫着不准备上楼。索菲扭头说道:“内森可能看完了。”斯廷格:“要是他想和我谈什么,可以到我屋里来。”索菲:“哦,来吧,斯廷格。”她挽起他的胳膊,带他上了楼。66.索菲的房间·晚上索菲和斯廷格进屋。内森正站在留声机前面,随着唱片放出的音乐旋律指挥着,好象他前面真的有一支大型的交响乐队和合唱队似的。他的指挥出色极了,完全控制着旋律,控制着交响乐队和合唱队。斯廷格和索菲站在他的身后,看得入了迷。很显然,他是有音乐天赋的,有一种完全控制和理解的感觉。一曲终了后,内森转过身子面对着索菲和斯廷格,把他们当成自己的观众。他当之无愧地接受了索菲和斯廷格的鼓掌、喝彩,然后弯腰鞠躬,动作就象是伟大的指挥家从欢呼的人们中得到应有的荣誉。内森俨然以指挥自居,他首昂挺胸从他们面前经过,退出了模拟的舞台,在屏风后面消失了。一会儿,他又从屏风后面钻了出来,这时他已经改头换面,不再有指挥的神态,而是他们熟悉的内森了。内森走到桌子边,拿起斯廷格的手稿,递给了他。内森笼无表情,神情严肃。斯廷格接过手稿时,见内森这般模样,心中直打鼓,他竭力抑制着自己,不让失望的情绪流露出来。内森以刻板的声调说:“你读过福克纳的书,读过罗伯特·沃伦的书。”稍作停顿后,继续说,“我敢肯定你读过托马斯·沃尔夫的书,甚至还有卡森·麦卡勒的。下面,我将不再遵循我说过的不作评论的诺言。”斯廷格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可是他又觉得坐着不舒服,想站起来。内森的两只大手用力按住他的肩膀,他的嘴唇在斯廷格的眉间吻了一下。顿时,斯廷格的眼睛明亮起来了,他察觉到内森微笑中蕴含着热情和祝贺,心中一阵狂喜。内森高声说:“你当然读过这些作家的书,要是没读过,你是不可能写书的。令人高兴的是,你吸收了、熔化了他们,把他们的变成你自己的。你有自己的声音,自己的风格。二十二岁!哦,我的天哪,你可以写作了!”随后,内森又压低声音,极其神秘地说:“现在,你们两人跟我走。”67.过道·晚上内森带着他们进入过道。他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停住,进去拿了一个背包,这是野营用的背包。他们跟着他下了楼梯。索菲忍不住问道:“你把我们带到哪儿去?”内森不作声。68.布鲁克林的街·晚上他们一起出了门,走在街上。69.另一条布鲁克林的街·晚上内森叫了一辆出租车。他与司机低语几句,别人都听不清他们说的话。然后,他为索菲和斯廷格开了车门。他们都上了车,车开走了。70.布鲁克林的街·晚上汽车停住了,前面是克鲁克林大桥。内森付了车费,跳下车来,为索菲和斯廷格开了车门。71.布鲁克林大桥·晚上内森、索菲和斯廷格站在大桥的中央。汽车已开走了,就留下了他们三人。内森从背上取下背包,放在地上。他打开背包,拿出三个酒杯和一瓶香槟酒。他打开酒瓶,小心翼翼地把酒倒入酒杯中,给他们每人一杯。然后他站起来,朝天举杯,大声嚷叫道:“许多伟大的美国作家站在这座桥上,获得了纯粹美国风格的词汇,获得了灵感。这块曾给过我们伟大的诗人惠特曼的土地,时刻梦想着自己国家的未来。在这座桥上,汤姆·沃尔夫和哈特·克莱恩写作过。我们欢迎斯廷格,他带来南方的新声音,这种声音将回荡在这片愚昧的土地上。我们欢迎斯廷格进入上帝的伟人祠,只有伟人祠里的人们的语言才是不朽的。为了斯廷格,干杯!”内森与索菲碰杯。索菲既为斯廷格感动,又更加爱内森了,这是为了斯廷格而爱。内森和斯廷格把酒一饮而尽。内森把酒杯扔了出去,索菲也效仿他。他们望着酒杯在空中划过,掉入湍急的河水中。旁白(画外音):“我傻乎乎的说不出话来。我感觉到幸福,这是肯定的,比我能记得的任何时候都更幸福。我怎么能没有这样一个慷慨的良师益友,一个救星和魔术师呢?内森实在是太有魅力了。”在古老的、高耸入云的布鲁克林大桥上,有着内森、索菲和斯廷格的三个小小的身影。72.过道·早上斯廷格走出房间,登上楼梯,朝索菲的房间走去。索菲的房门半掩着。斯廷格见到索菲穿着睡衣,站在屋子一角,对着镜子梳头。73.索菲的房间·早上斯廷格进屋,索菲背对着他。斯廷格轻轻咳嗽一声,以示自己的到来。索菲惊讶地转过身来,脸都变了型了。斯廷格吓了一跳,他望见的是一个老妖精似的女人,她的脸部的下半部分都起了皱纹,嘴巴就象个起皱的裂缝,没有牙齿。索菲用手捂住嘴,向洗手间奔去。斯廷格狼狈不堪地站在那里。他没想到索菲有这样一副容貌。索菲从洗手间出来,边走边说:“斯廷格,你什么时侯才学会敲女人房间的门?”经过化妆,索菲自信自己脸上又有光彩了,装上了假牙,仗赖着美国牙医术的高超,恢复了她的青春容貌。索菲说道:“内森刚从实验室来电话,他想和我们一起到公园去吃饭。他要告诉我们很重要的事情。他的声音好象十分激动,我想不出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斯廷格:“他一点儿都没有暗示?”索菲:“没有!不过,这一定是好事。就象你说的,他一激动就要狂闹了。”索菲挽起斯廷格的胳膊。索菲:“我们上熟食店去吧,我都要饿昏了。”斯廷格:“去买些什么呢?”索菲:“热的五香烟熏牛肉。”斯廷格:“裸麦粗面包夹意大利香肠和瑞士奶酪,再来一些泡茶。”索菲笑着说:“别尽说了,斯廷格,走吧。”74.公园的小湖旁·湖面上一群天鹅在嬉戏·白天索菲在准备野餐。她在草地上仔细地铺上一块桌布,然后把食品一样一样地拿出来,她的动作是那样敏捷、熟练。斯廷格欣喜地注视着索菲的一举一动,他越来越喜爱她了。索菲摆好食品,说道:“内森说别等他,他知道我一饿就得吃,有点迫不及待。”远处传来一声欢快的喊叫声,内森的身影出现在一个小山丘的顶上。他的两只胳膊下夹着几个不同型状的纸盒子。他跳跃着,飞奔着冲下小山丘,动作就象体操运动员一样优美。内森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狂呼:“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就象给上帝上供品那样,把纸盒子放在索菲面前的地上。他跳起身来将她举了起来,以他惊人的力量抱着她旋转起来。内森抱着索菲,喘息了一阵,说:“我们成功了,我的波兰夫人。”索菲不明白,笑着问道:“什么?什么?你干了什么?什么成功了?”内森喜形于色:“突破,我们最后突破了。”索菲关切地问:“突破什么了?”内森把索菲放在斯廷格旁边的草地上,然后,自己也倒向她。他大汗淋漓,掏出手帕擦了擦,“……今天晚上……今天晚上以前我不能告诉你。”斯廷格插上来说:“就差几个小时有什么关系。现在就告诉我们吧。”内森的眼睛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今天晚上你就知道了,不久以后全世界都会知道我们成功了。这是我的研究小组做的,空前伟大的医学成就之一!明年在斯德哥尔摩,我们大家在一起……我将悄悄地告诉你们,诺贝尔奖属于我的了。嗨,斯廷格,伙计,我是第一个去那里领奖的,在你之前。”内森再次举起索菲,随后又将她放在地上,捡起了那些纸盒子塞到她的手中。斯廷格好奇地问:“内森,这纸盒子里是什么?好象是过圣诞节似的。”内森:“干吗不呢?我们过一次圣诞节吧。”内森拿起一只最大的纸盒子,将它打开,取出一件艳丽夺目的丝上衣,在索菲面前抖动,欢欣地说:“我给你买了一些好东西来庆祝我们的节日——象圣诞节一样的节日。除了衣服,还有相配的袜子、鞋子和珠宝。我亲爱的,都是为了让我的索菲更美丽。”内森站在索菲身后,双手搂住她。索菲看了看衣服,皱皱眉:“内森,这衣服太……暴露了。”内森:“那更好。因为它暴露出漂亮的索菲更多的东西。”斯廷格着迷地望着他俩。内森热情地说:“来吧,亲爱的,你得穿上它试一下,看看你穿上它有多漂亮。”索菲提醒内森:“别忘了,内森,我们这是在公共场所!”内森执拗地说:“那么,我带你去试衣室。”内森说罢,拿起所有的盒子,有礼貌地向斯廷格鞠了一躬。索菲抱歉地说:“对不起,斯廷格先生。”内森挽起索菲,一起走向附近的一片浓郁的小树林里。索菲不很愿意去换衣服,一边走一边说:“请你……内森……别这样!这里不行,今天晚上我把所有的都穿上,我亲爱的,你看行不行?”内森:“就现在,我亲爱的。我现在就要饱饱眼福。”他们消失在小树林里。斯廷格直直地站着,凝视着小树林。传来索菲的声音(画外音):“内森,别在这里。”传来内森的声音(画外音):“好吧,你自己不干,那我来帮忙吧,先把上衣脱了。”索菲穿的上衣从小树林里飞出来,正好落在斯廷格的脚边。内森(画外音):“现在把胸罩解下来,穿这样的衣服不能戴胸罩。”索菲“咯咯”地笑着(画外音):“不,内森!”内森(画外音):“等一等,我的波兰小美人。啊,行了!”索菲的胸罩又飞出了小树林,落在斯廷格的脚边。索菲(画外音):“不,内森,其它没什么了!”内森(画外音):“你对自己的漂亮太吝啬了。举起你的手臂,我把衣服给你套上。喂,鞋子,鞋子,你得穿上鞋。哦,现在我明白了,王子为什么花那么多的时间来配灰姑娘的鞋。你穿上这鞋,其是太出色了。”斯廷格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妒火中烧。内森的脑袋探出小树林来,就象演员或司仪从舞台大幕里探出脑袋来一样。内森学着报幕的声调:“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有幸向你们介绍内森和索菲这一对伟大的浪漫舞伴。你们一定会为他们倾倒。”内森把索菲带出了小树林。内森的神态就象是在把一个伟大的明星介绍给大家。索菲穿上了新衣。衣服裁剪得很短小,紧贴着身子,既给人以美感,又是十分浪漫的。索菲满脸通红,有些不自在。索菲看了一眼内森:“这……太大胆了,我看是……”内森微笑着站在她身后,没有回答。他伸出两只胳膊搂着她,开始跳起了舞厅最流行的舞。他们在草地上快速地移动着步子,衣服随风在旋转,最后,他们跳到斯廷格面前停住了舞步。内森仍然显得很愉快,可是汗水流得更厉害了:“瞧她,斯廷格,我们的索菲是我们的骄傲。”斯廷格望着索菲。他觉得心儿跳得很快。内森突然叫道:“项链,我们忘了项链。”他从盒子里取出一条项链,把它系在索菲的脖子上。突然,内森用手扶着后脑勺,脸色苍白,汗水在脸上象小河似的流淌。索菲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似乎早就有所知觉。内森的脸上出现了极度痛苦的神情,衣服全都被汗水浸湿了。索菲对内森恳求道:“我亲爱的,下午休息吧。你得关心一下自己,你休息得太不够了。”这会儿,内森的痛苦减退了一些。但情绪上有些悲伤。他慢慢起身,动作很平静。他吻了吻索菲,又是那样的温存。然后,轻声说道:“我得回实验室去。”索菲体贴地说:“你得先吃些东西。”内森:“不,不,没时间了,没时间了。你和斯廷格好好享受一下野餐吧。”他转身又对斯廷格说:“斯廷格,你替我照顾一下我的穿上漂亮衣服的美丽的索菲。守住她,保护她,让她平安无事地回到家。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庆祝一下。”内森离开了。索菲和斯廷格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索菲心疼地说:“有时他过分激动,过分高兴,马上就会犯这种可怕的头痛病,衣服被汗水浸得湿透,就象是淋在雨里似的。随后,一切幸福感也就消失了。”斯廷格不以为然:“听我说,象内森这种类型的人差不多都有怪癖的动作。”75.索菲房间外的过道·白天房门打开着,留声机发出的音乐声从里面传出。索菲和斯廷格在房间里聊着什么。索菲仍穿着那套新衣服,头发刚做过。斯廷格也焕然一新,穿上了高级的上装,并系了一条领带。索菲:“……凯茨大夫要出门,他太太的公司是做批发珠宝生意的。他开车把我送到那里,他真是个好人。我想,今天晚上听内森宣布他的重大发明时,能够把它拿回来,可是他们说需要一天时间才能把字母标上去,这真是个极好的老式挂表。是爸爸以前常用的那种,价格高得我几乎付不起。可是,斯廷格,象今天这样的日子,钱并不重要,他一定会大吃一惊的,他会高兴万分的。”斯廷格:“天哪,你看,他所发现的是不是治癌的方法?治癌!”索菲:“哦,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索菲一转身,见到站在门口的内森。索菲叫道:“内森!你回来了!”内森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他穿着最奇特的白色亚麻布衣服,袖口的金链扣闪闪发光。内森冷淡的声音:“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我要求你的唯一的事情就是忠诚吗?”索菲一语不发。本来她脸上的期待、兴奋的神色代之以恐惧和害怕的表情。内森:“难道我没告诉过你,要是你再和那个叫凯茨的家伙……你要是再和这个混蛋走十步路,我就打烂你的屁股吗?”索菲想申辩几句:“是的,可是……”内森打断了索菲的话:“今天下午他开车把你带到他家里去了。你和他鬼混了整整一个下午,是吗?或者我该说你和他睡了一个下午?”斯廷格在一旁被激怒了,他冲上前去责问内森:“你怎么知道凯茨带她回家了?天哪,今天下午你去哪儿了?你一直跟着可怜的索菲吗?天哪,内森,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如果弄清楚凯茨为什么接她后,你就会感觉到自己是个傻瓜。她是为你去见凯茨的。”索菲制止道:“斯廷格,斯廷格,请你别这样。”内森讥讽地说:“我们的南方小作家,在保护波兰的小妓女。太可借了,我们打算要举行的庆祝竟成了泡影。”内森转身去拿酒。索菲劝告斯廷格:“走吧,斯廷格,不要惹麻烦了。”斯廷格:“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索菲苦苦哀求:“你走吧,我求求你,你在这里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的。”斯廷格执拗地说:“我不走,我不会放过这家伙的。”索菲:“你不会明白的,你什么都不明白。”内森拿了一瓶酒和几只杯子回来了。他的两眼睁得圆圆的,但脸部表情已不是那么恶狠了,开始和缓。脸部和脖子的肌肉仍然是紧张的,汗水不停地流淌着,一滴一滴地从眉角上往下掉。他向他们递过去酒杯,并在他们的酒杯里倒上酒。索菲心情紧张,拿杯子的手在不停地颤动着。斯廷格端着酒杯上前,满含着感情轻轻地拍了拍内森的胳膊,说道:“现在,我们大家松弛一下,你就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诉我们,我们要庆祝的是什么!伙计,要知道今天晚上我们都准备着为你祝酒!”内森用力抽回胳膊,举杯一饮而尽,说道:“这杯酒是为了向你们这两个令人讨厌的人表示敬意。”内森汗水淌得满脸都是,眼睛鼓了出来,注视着斯廷格:“你没有欺骗我,小斯廷格,你通情达理地让我发现了你根深蒂固、顽固不化的种族主义倾向。那天晚上,你让我读了你那个作品的第一部分。我全部了解了你。”斯廷格吃惊地:“什么?你在胡谄着什么?”内森模仿着斯廷格的南部方言:“你有传统的南部方言样式的相当了不起的天赋。可你那儿也有所有的陈词滥调。我不想伤害你的感情。你也许在写第一部南部方言的喜剧作品,臭小子,这没什么了不起。”内森将声音留在喉腔里了,南部方言渐渐消失。他又模仿起索菲带波兰音的话,转身面对着索菲:“这几个月来,你可以解释自己为什么来这里的秘密了。你们,在街上走,是两个人,数一下吧,女士们,先生们,这是两个按摩脊椎治疗者,一个叫索菲,一个叫凯茨。简而言之。我们要趁热打铁,将事情问个明白……在奥斯维辛,千百万个死者的鬼魂将要来寻找答案。”内森突然提高了声调,“告诉我一个为什么吧,美丽的扎维斯托斯卡,你继承了生者的土地。当奥斯维辛的大多数人在毒气室里慢慢闷死时,你却在呼吸干净的波兰的空气,那些出色的小把戏和战术都是从你那可爱的脑袋中蹦出来的吗?大家最欢迎你回答这个问题。”索菲发出了一连串的拉长了调的可怕呻吟声:“不!不!你在编造谎言!是谎言哪!”内森冷酷地继续说:“波兰是不是有闻名于世的反亲犹太主义分子,是不是反亲犹太主义指导了你的命运,帮助了你,保护了你,所以你成了千百万人死去而一小撮人活着中的一个?”他用沙哑、残忍的声音大喊道,“请你解释一下!”索菲蜷缩起身子,说道:“不!不!”斯廷格斥责道:“内森,你在胡扯什么,看在上帝的份上,别再说她了!”内森不理睬斯廷格,继续放肆地说:“当别人在毒雾中死去的时候,你却活了下来,你制造了哪些巧妙的逃避手段?你是不是欺骗、默许,用你的身子……”索菲流着泪,用呻吟般的声音来回答:“不——不——”斯廷格朝内森走去,他气得浑身颤抖,提起了拳头:“你这混蛋……”索菲冲到斯廷格和内森的中间,对着斯廷格大声嚷道:“看在上帝的份上,斯廷格,你出去,快出去!”斯廷格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房间,下楼出了大门。76.街道·晚上斯廷格在大街上漫无目标地走着、走着。77.粉红色的住宅·更晚些时候斯廷格灌饱了啤酒,朝住宅走去。他在石阶前停住脚步,抬头看了一眼索菲的房间。只见微弱的灯光从索菲房间的窗口透出来,这表明她可能在房向里。音乐声从她的房间飘出来,这是海顿大提琴协奏曲的哀怨的旋律。78.门厅·晚上斯廷格登上楼梯。79.索菲的房间·晚上斯廷格敲了一下索菲房间的门,没有人答应,他轻轻地推开了门。只见房间里乱糟糟的,好象刚刚被人搜查过似的,翻了个底朝天。梳妆台的抽屉被拉开了;床上的卧具都被拿走了;衣柜的门洞开,里面已一无所有;书架上的书都不见了;唱片也全部席卷而走。唯有收音留声机在桌子上,正播放着海顿的协奏曲。海顿的旋律是如此凄楚、伤感。80.内森的房间·晚上斯廷格穿过过道来到内森的房间。门敞开着,场面是一样的,除了搬不走的大量书籍外,所有个人的用具、衣物全带走了。房间里有一股水蒸汽散发到过道上来,散热器漏水声清晰可闻。斯廷格定睛看去,只见房间一角的散热器后面有一个下蹲着的人影。那人正在散热器旁干着活。当他一躬身站起来时,斯廷格这才发现原来是莫里斯·芬克。莫里斯·芬克对斯廷格说:“刚才内森拿着箱子和东西在房间里来回跑的时候,一定是碰巧将散热器的阀门打开了。”莫里斯·芬克大概是对关不紧阀门很恼火,朝散热器咆哮着狠狠地踢了一脚。水蒸汽“嘶嘶”地仍然从散热器里漏出来。斯廷格急切地问:“他们在哪儿?”莫里斯·芬克:“他们走了,两个人都走了,他们总算是各得其所了。”斯廷格:“各得其所?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里斯·芬克不紧不慢地说:“内森给我一块钱,让我帮他把东西搬下楼,还要我看好那只留声机。他给我三十块钱是交房租的。然后,他去叫来了两辆出租车。他反复地问索菲一个不可思议的问题,问她怎么从奥斯维辛活下来的。最后他给了索菲五十块钱。她坐车走了,他还说了永远不再见到她该有多高兴这样的话。他坐上另一辆车,朝相反方向开走了。”斯廷格自言自语道:“就这样走了?”莫里斯·芬克:“走了好!我敢说这是可喜的摆脱。内森那家伙是个机器人!但是索菲还真是个好人,你知道吗?”海顿的大提琴协奏曲还在继续,从斯廷格背对着的门外传来。斯廷格点点头:“是的,我知道,她是好人!”莫里斯·芬克往外走去,走到门口,转过身来,思索片刻,问道:“奥斯维辛是什么?”81.过道·白天斯廷格在使用着过道上的电话机。他紧紧握着话筒说:“布莱克斯托克大夫,我是索菲·扎维斯托斯卡的朋友,你可能听说过我,我叫斯廷格。”布莱克斯托克大夫在电话的那一端说话(画外音):“哦,作家,索菲非常为你而骄傲。”斯廷格:“我想要与她联系。”布莱克斯托克大夫(画外音):“你们不是住在一幢房子里吗?”斯廷格:“昨晚她搬走了。”布莱克斯托克大夫惊讶地说:(画外音):“搬走了?可她今天上午来这里时并没有说呀,她只说身体不太好。我还直为她担心呢,这样一个可爱的姑娘。”斯廷格:“她在哪儿你知道吗?”布莱克斯托克大夫(画外音):“她的男朋友怎么样了?你没问问他?”斯廷格:“我看他们之间的一切都过去了。”布莱克斯托克大夫(画外音):“也许她住到什么朋友那儿了。”斯廷格焦急地说:“她的朋友我一个都不认识。”布莱克斯托克大夫(画外音):“有一个在领事馆工作的波兰姑娘——是波兰驻曼哈顿领事馆的人员。我想她们是在英语课上认识的。她常去找她。那是在她见到内森以前的事了。”82.曼哈顿一幢办公楼·白天斯廷格进入大楼。83.波兰领事馆·白天斯廷格走进领事馆办公室。只见一个男子坐在桌子后面。斯廷格问那男子:“对不起。请问有没有一个叫桑杰的在这里工作?”男子:“桑杰·波拉斯基吗?”斯廷格:“我看就是她了。”男子:“六个月以前,她就回波兰了。”斯廷格显得十分失望:“哦,谢谢!”他准备离开,突然又转身问道,“你恐怕不会凑巧认识一个叫索菲·扎维斯托斯卡的女人吧?”男子:“不,不认识。”斯廷格欲向他告辞。男子思索着问道:“她不会是扎维斯托斯基教授的亲戚吧?”斯廷格感觉到有希望,高兴地说:“那也许是她的父亲。战前他曾在克拉克夫大学任教。”男子:“那真凑巧了,我是在战前进克拉克夫大学的。”斯廷格试探地说:“我想他是个非凡的人。”男子:“你可以那么说。”他显然是话中有话。斯廷格问:“你听过他讲的课吗?”男子:“听过他的一个讲座就足够了,他的课不必多听。”斯廷格心存疑窦,问道:“为什么?他对纳粹分子不是一贯深恶痛绝的吗?”男子:“他对纳粹几乎是迷上了。”他带着厌恶的口吻说,“他对纳粹着迷,我看是因为他们仇恨犹太人的程度跟他一模一样。他和他们臭气相投。”斯廷格决心要刨根问底:“听说是纳粹最终将他杀死的,这又是为什么呢?”男子:“说起来这是一桩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或许,你也可以称它为富于诗意的正义的胜利。一天,纳粹分子们决定对大学的所有教师一扫而光,然而却疏忽了检查一下他们每个人的政治信仰。他就成了纳粹屠刀下的冤鬼,他活着,满可以充当纳粹的帮凶的。”斯廷格:“你一定是搞错了,你所说的大概是其他什么人吧。”男子:“要是你说的是在克拉克夫大学教法律的扎维斯托斯基教授,那就是他了,绝不会错。”那男子走到装满波兰文大百科全书的书柜旁,取出一本来,翻了翻,说:“瞧,这儿,我给你看。哦,在这儿。我来把它译成英语。扎维斯托斯基,从1919年起,至1939年止,是克拉克夫大学的法律系教授。以写反犹太人的短文而著名。犹太区板凳条例的主要倡导人。这项条例使犹太学生和波兰人坐在一条板凳上成为违法的行为。”男子捧着百科全书在继续往下念。斯廷格吃惊地听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84.粉红色的住宅·清晨索菲的房间里没有灯光。斯廷格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上石阶,进入大门。旁白(画外音):“我再也不知是相信还是不相信我所喜爱的索菲了。她说的一切都是谎言?内森谴责她欺世盗誉是有根有据的?我强烈地惑到被人遗弃,受骗上当了。”85.斯廷格的房间·晚上斯廷格在房间里忙碌着。他来到衣柜旁,拉开衣柜门拿出一只箱子放在床上。他走到桌子前收拾起自己的手稿,然后回到箱子旁,准备将手稿放入箱子,可手稿从他的手中滑落在地上。他蹲下身子去捡手稿。他的情绪似乎比较激动,从神情看,他快要失去控制了。突然传来索菲的叫声:“斯廷格!”斯廷格猛一抬头,见索菲站在门口。她有点羞怯和踌躇不安,似乎有些害怕进房间来。索菲手中提着一只棕色小纸袋,纸袋上端露出了一只威士忌酒瓶的瓶颈。斯廷格直起腰,扫了她一眼,一语不发。索菲道歉道:“对不起!居然发生了使你不愉快的事。”斯廷格仍是沉默不语。索菲:“内森把你写的书说得一钱不值,其实他心里不是这样认为的,我知道他非常喜欢你的作品。”斯廷格还是保持缄默。索菲替内森洗刷道:“你不要简单地根据他的行动来判断他。你必须理解,是因为吸毒使他变得怪诞起来。你要知道,斯廷格,内森常常吸毒。”斯廷格开口了,但语调十分冷淡:“什么样的毒品?”索菲:“氨基丙苯,还有吗啡,而且量很大,有时足以使他发疯。”斯廷格粗暴地说:“我不知道!”稍作停顿后,他又说:“现在都毫无关系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索菲诚挚地说:“我们还要见面的,你确是我的好朋友。”斯廷格:“我要走了,回家去。”索菲感到意外:“哦?”斯廷格:“只是想有一个搞写作的好一些的地方,更有利子我的事业。”索菲带有歉意说道:“我们把你赶走了,真对不起。”斯廷格:“跟你们没有关系^”索菲感到纳闷,为何斯廷格态度变得如此冷漠。她继续道歉着:“要是我留下一张便条,告诉你我们的去向,就好了。对不起,我没想到,你对我们太好了,尤其对我。”突然,斯廷格甩出一句话:“我与布莱克斯托克大夫联系过。”索菲顿时高兴起来:“哦,哦,斯廷格,你在找我。”斯廷格:“后来我去波兰领事馆了。”索菲:“波兰领事馆?”斯廷格:“在曼哈顿。”索菲摇着头:“我不明白,你怎么去哪儿找我?”斯廷格:“布莱克斯托克大夫说你有一个在波兰领事馆工作的朋友。”索菲:“你说的是桑杰。她已经回波兰了。”斯廷格:“他也是这样告诉我的。”索菲:“他是谁?”斯廷格:“那里的一个工作人员。”索菲:“让你这么担心,我心里更觉得对不起你。”斯廷格:“他认识你的父亲。”索菲:“我父亲?”斯廷格:“但他并不完全了解你父亲。他曾经听过你父亲的讲座,在克拉克夫大学。我相信那是你父亲任教的地方。”索菲目光黯淡下来了,低下头:“是的。”现在,她明白斯廷格冷落她的原由了,她问道:“他对你说起我父亲的事了?”斯廷格十分恼火:“你干吗要说谎?”索菲轻声地回答:“也许是我害怕别人都不理睬我。”过了一会儿,又说,“再见,我的朋友。”索菲转身便走了。86.斯廷格的房间·晚上斯廷格透过过道的窗子往外张望。他听见索菲上楼的声音,可是他纹丝不动,他似乎已决定断绝与索菲的来往了。传来耶塔的声音(画外音):“索菲,你回来了!”索菲(画外音):“我是来取留在这儿的一些东西的。有没有听到内森的消息?”斯廷格痛苦地闭上了眼晴。耶塔(画外音):“没有,一丁点消息都没有。今天早上,他让一些搬运工把他的东西都搬走了。”索菲(画外音):“哦,谢谢你!”接着,传来索菲继续上楼的声音。87.索菲的房间·晚上房间里的灯没有打开,黑漆漆的一片。黑暗中,索菲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两眼呆滞地望着窗外。这是她以往等待内森的地方。索菲身边的地上放着半瓶威士忌酒,她所有的箱子都装好了。房间象是遭了一场劫难,除了搬不动的家具,一切都没留下。斯廷格走进房间来,一见她仍坐在老地方等内森,顿时被感动了。斯廷格走到索菲身边:“索菲,我想要知道,你为什么还苦苦地等内森?”索菲转过脸来,面对着斯廷格:“真情常常是不容易被理解的。你以为要是你知道有关我的真情,你就会理解了?你就会原谅我所有的谎言了?”斯廷格表白道:“我答应,我不离开你。”索菲恨恨地说:“你永远不要答应这样的事。没人,没人可以答应这个。”索菲给自己倒上酒。她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感情,然而她拿酒瓶的手不停地抖动表明她的控制并不成功。斯廷格轻轻地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仿佛怕惊吓了她似的。索菲把酒瓶放在地上,喝完了酒杯中的酒。从窗外传来了铃声,卖冰淇淋的汽车开过来了,后面跟着邻居的一群孩子。索菲掉转脑袋看着窗外。88.街上·晚上门口有一群孩子围着汽车,在买冰淇淋。他们中有的笑,有的在叫嚷。89.索菲的房间·晚上索菲望着远处,说道:“真情。我说了那么多的谎话后,自己也不敢肯定什么是真情了。”卖冰淇淋的汽车声,孩子们的笑声、叫嚷声渐渐远去。一阵沉默,索菲和斯廷格谁也不说话。窗外突然传来了孩子吹笛的声音。索菲望着街上,街上行人稀少,灯光微明。一道微弱的光划过夜空,这是一颗流星。看上去却象一滴眼泪掉落下来。90.铁路车场·晚上一个穿纳粹制服的士兵从远处穿过路轨。一片刺目的白色。笛声渐渐飘然而去,陷入了沉寂。91.索菲父亲的书房·白天一张旧得发黄的照片。照片上,一个波兰男子抱着一个孩子,站在克拉克夫大教堂的前面。他的神情显得自负、高傲。他就是索菲的父亲,索菲(画外音):“我父亲……我一生中所有的不幸都是从他开始的。”接着,又出现了第二张照片。这张照片是在索菲的书房里拍摄的。照片的背景上有一张桌子,桌上放着打字机。照片中,威严的父亲抱着孩子站在桌前,他的形象有点象一尊歌德的半身塑像,令人敬畏。父亲的脸转过去低头望着还是孩子的索菲。索菲站在他的身边,抬头望着他。又一张索菲父亲书房的照片。索菲穿着前一张照片里的服装,父亲也穿着同样的上衣。父亲坐在桌前,索菲坐在父亲的膝上。父亲用他的大手握住索菲的小手,将她的小手指按在打字机的键上,好象是在教她打字。他牢牢控制住她,她抬头看他。索菲(画外音):“哦,我该怎样解释呢?我非常爱我的父亲。”92.索菲在克拉克夫的起居室·白天索菲的年龄与前几张照片同。她父亲的衣着也与前面穿的一样。她在弹钢琴。她父亲坐在她身边,微笑着对她所作的努力加以鼓励。索菲(画外音):“我父亲坚信,要是我们有顽强的意志,人的十全十美是可能达到的。他在各方面培养我,想让我十全十美。我母亲教我弹琴时,他相信我一定是个能在音乐会上露面的钢琴演奏家,还是个杰出的演奏家。”照片渐渐模糊了。索菲(画外音):“可是当我当众弹奏时,我怯场了。我老想,我会辜负他的期望的。因此,我变得一点也不会弹了。打那以后,我父亲在家时,他不许我再弹琴了。”93.索菲在克拉克夫的卧室·白天父亲穿着同上述照片里一样的衣服。索菲跪在地上,对着挂在床上端的十字架做祷告。索菲(画外音):“每天晚上,我向上帝祈祷,原谅我总是使父亲失望。”父亲站在索菲旁边,听她祈祷,其模样使人觉得,似乎她不光向上帝祈祷,同时还向他祈祷。索菲(画外音):“我向他祈祷,要使自己成为对父亲有用的人。”94.父亲的书房·白天放在书桌上的一尊歌德的半身雕塑像。桌上还放着一张结婚照,这是在克拉克夫大教堂前面照的。父亲站在中间。一边是穿结婚礼服的索菲,抬头看着他。另一边是年轻的新郎,也是在抬头看他。索菲(画外音):“当我意识到自己开始憎恨父亲以前一切教诲时,我已长大成人,结婚了。”95.父亲的书房·白天索菲已十九岁,坐在父亲书桌前,正在打字。她的耳朵上戴着耳机。这是一张照片。照片活动起来了。一个很微弱的声音在慢慢地口述一段发言。这声音显得那么遥远,模模糊糊,含含混混。声音是从索菲的耳机连接的录音机里发出的。索菲一丝不苟地在打字。索菲(画外音):“那是1938年的冬天。我父亲关着门秘密地干了几个星期,准备出一篇题为《波兰的犹太人问题》的发言稿。对这篇稿子的内容,我不以为怪,我知道他反对犹太人的思想。他认为他们是异乡人,他们无权与诚实的波兰人竞争生存空间。那天下午我要把这篇稿子打出来,并送到大学去交给他。晚上他要在学校里演讲。一般说来,我打字是不究文字涵义的。可是这一次我发现一个词反复出现了好几次,一个我从来没发觉他用过的词。在‘对犹太人问题的唯一解决方法’这句话之后,他写上了‘就是消灭’。”索菲似乎不太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她站起来,将录音带倒回去,重放了这部分内容。她坐下来听着听着,脸色陡变。她关掉录音机,取下耳机,坐在那里发抖。索菲(画外音):“我和犹太人接触不太多。我对他们有一种好奇心,但从无反感,更没有仇恨。我再也打不下去了。”索菲正打着字的那一页上,在“消灭”一词之后句子就中断了。索菲的打字纸上“消灭”一词。96.克拉克夫犹太区街道·晚上犹太人居住区街道上人来人往。索菲(画外音):“那天下午我走出家门时,并没想去犹太区看看。可是两条腿不由自主把我带到了那里。我见到街道上闲聊着的犹太妇女,见到拿着食品袋匆匆进屋的家庭主妇。我听到她们将正在外面玩耍的孩子叫回屋里。可是所有这些人,这些女人,这些男人,这些孩子,最终都要被‘消灭’。想到这里,我感到胸口憋得慌,象压了一块石头。”97.克拉克夫犹太区街道·晚上索菲站在阴影中,看着自己周围正在进行着的生活。98.粉红色的住宅·索菲的房间·晚上索菲向斯廷格叙述道:“我在阴影下足足站了几个小时,看着那些我父亲要安排他们去死的人。我忘了那篇发言稿,忘了父亲还等着我,到了很晚才想起来我的事情还没干完。我几乎来不及把字打完,在紧张和匆忙之中,我神情恍惚,把句子都搞混了。我父亲在讲话之前我匆匆将稿子交给他,他没时间检查一遍稿子。后来,他怒气冲冲地来找我,当着我丈夫和朋友的面,指责我说:‘你满脑子装的是浆糊。’我没有勇气去责问他关于犹太人的那个灭绝人性的煽动。打那以后,他和我的丈夫再也不信任我了。对了,关于我丈夫,我也对你撒了谎。我并不爱他,对我来说他是一个陌生人。他是我父亲的助手。我嫁给他,我想,只是为了取悦我的父亲。”她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我最后一次见到父亲就是德国人把他带走的时候。”99.克拉克夫街道·大学校园外面·白天索菲被纳粹士兵用枪挡住。她的目光凝视着几辆停在校园外的卡车。100.克拉克夫街道·大学校园外面·白天一些教授被押着朝一辆卡车走去,其中有索菲的父亲和丈夫。父亲转向她,目光直直地对着她。索菲(画外音):“车门要关闭的最后一秒钟,父亲在人群中发现了我。他看着我的那副神情,我至今也说不上来到底是恐惧,是在求我帮助他,还是在发怒。发什么怒?自己的命运?还是对我?对了,大概是对我发怒。因为我从心底里希望他死掉。”父亲直视索菲的镜头静止不动了。镜头缓缓推进,直到整个银幕只剩父亲的脸。镜头焦距不准,他的眼睛成了两个黑洞,嘴巴成了一道裂缝,整张脸被弄得模糊不清。这张骇人的脸久久地停留在银幕上,好象现在仍在注视着索菲。101.粉红色的住宅·索菲的房间·晚上索菲看着她父亲的一张照片。她长久地凝视着照片,始终不发一语。耳边传来了火车的声音。索菲的脸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渐渐地,银幕中央有了一丝光线。孩子的笛声又响了起来,悠长、哀怨。102.火车·清晨一丝亮光从车窗的缝隙透入。火车的车速在不断加快。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大地。笛声远去,一片死一般的沉寂。103.华沙·被炸毁的大楼·晚上一个上流社会的年轻男人的清秀的脸。一个女人挽着他的胳膊。女人是索菲。索菲(画外音):“后来,在华沙,我有了情人,他对我很好。”年轻男人低头,索菲抬头望着他。他温柔地吻了吻她,随后,他的胳膊紧紧搂着她,他们都闭上了眼睛。定格。两个年轻情人的柔情绵绵的照片。104.粉红色的住宅·索菲的房间·晚上索菲看着照片中那个年轻男人,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色。索菲在叙述:“我住在被炸毁的大楼的第四层的小房间里。我的情人乔治夫和他的异父妹妹万达一起住在楼下。他们是抵抗组织的领导人。”传来万达的声音(画外音):“你得帮助我们,佐西娅。”索菲沉浸在对过去的追忆之中。他们的胆量、勇气给她以鼓舞。105.华沙·被炸毁的大楼·白天万达(画外音):“你得帮助我们,佐西娅。”黑暗中,万达点燃了蜡烛,照亮了这个坚强、年轻的女人的脸。万达凝视着:“我以人性的名义求助于你。我想要求助于你的尊严,你自己作为人,作为一个波兰人的尊严。”好象直至现在,万达的目光仍在这样凝视着索菲,向她寻求支援。106.华沙·被炸毁的大楼·白天索菲坐在桌旁,对面坐着万达。乔治夫站在索菲的身旁,两只胳膊搂住她。索菲央求道:“请你不要再问我了。”万达不去理会索菲的央求:“半夜三更,乔治夫离开你的床,你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吗?”乔治夫:“用不着让她知道。”万达坚决地说:“不,完全应该让她知道,如果她关心你的话。”她目光逼视着索菲,“你知道那些可怜的犹太人为了逃脱纳悴的魔掌,躲在华沙的各个角落。你知道有许多波兰人却千方百计把犹太人出卖给纳粹分子。有人是为了钱,有人什么也不为。乔治夫就是想知道他们,知道那些出卖犹太人的人,然后就用琴弦把他们勒死。完事后,他就回到你的床上。”停顿了一下,她求助索菲道,“想求你帮个忙,佐西娅,你得帮助我们。我们要你做的所有的事就是翻译那些昨天从盖世太保车上偷来的文件。我们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部分文件送到你这里来,谁也不会知道,不会给你惹出麻烦来的。”索菲惶恐地说:“不,不,你知道,我干这种事是不行的。”万达:“那些文件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也许其中的有一些直接关系到我们生存与否。”索菲不表态,踱到了窗边。万达急躁起来:“佐西娅,你不开口是不是表明你没有什么可以帮助你情人的?”索菲仍一语不发,双目注视着窗外。107.被炸毁的大楼·白天楼下街上。一个扎着小辦子的小女孩和一个比她大几岁的小男孩正在大楼门口玩耍。小女孩抬头对站在窗口的索菲微笑,小男孩天真地向索菲招手。108.被炸毁的大楼·白天站在窗口的索菲转身对着万达说:“我不能连累我的孩子,我不想卷入这些事情中去。”乔治夫向索菲走过去,一只胳膊搭在她的肩上,对万达说:“别折磨她了。”万达从桌上拿起一张照片,向索菲走过去,并把照片递给了她。索菲拿过照片,看着。照片里照的象是一堆棍子……,她终于看清了这是一堆堆死孩子,满满一车厢的死孩子。万达(画外音):“……英国军队在莫斯科与卢布林之间的一段铁轨上,发现了这节被丢弃的车厢。打开来一看,里边全是死孩子。我们相信这些孩子是由于德意志化计划被杀害的。他们是波兰父母亲送去的成千上万孩子中的一部分。一开始,这些父母亲真还相信这些孩子有雅利安人的种族特征,送他们去德围抚养成为德国人。可是德国人却始终把他们视为异族,所以他们开始动手处理……也就是消灭如照片上那样地消灭。你应该把抵抗组织的日益壮大的功劳归于他们,那些恶魔使人们头脑清醒起来。”索菲怯弱地说:“不,我不能参加你们的行动。”109.粉红色的住宅·索菲房间·晚上索菲沉思着的脸。万达(画外音):“接下来就可能轮到你的孩子了。”索菲(画外音):“我不能卷入进去。”110.华沙·被炸毁的大楼·白天万达双眼炯炯地直视着。她带有判断力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间和空间,正注视着现在的索菲。111.华沙街道·晚上索菲在华沙街道的一堆堆废墟中穿行。突然,整条街道的灯光全都熄灭了,她惊恐万分,停住了脚步。一会儿,德国的探照灯扫来扫去,照亮了街道。她迷惑地四处张望。又一会儿,德国探照灯熄灭了,一群群人从楼房里跑了出来,纳粹分子把犹太人带到枪口下。索菲凝视着犹太人那一张张恐惧的脸。然后,她穿过街道,拐了个弯,飞快地逃去。112.华沙街道·晚上索菲朝她住的那幢楼跑去,见到自己家的窗户亮着灯时,她松了口气,奔进大楼,关上门。113.大楼·晚上索菲在楼梯口停了一会儿,喘了口气。现在她有了一种安全感,心跳也平静了一些。然后,她逐级登上楼梯。当她听到楼上传来笛声时,脸上露出了笑容。114.大楼·晚上索菲在平台上转弯时,踩着了什么,并摔倒了。这是她的情人乔治夫的尸体。索菲慢慢站起来,凝视着乔治夫睁着的双眼,他的颈部被割断了,血流遍地。索菲浑身都是乔治夫的鲜血。她张了张嘴,欲叫而又叫不出声来。她跑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115.索菲的房间·晚上索菲冲向两个孩子,把他们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小女孩的手中仍握着笛子,刚才是她在吹笛。索菲悲痛地对小男孩说:“简,我的儿子,你不是喜欢画画吗?你就多多地画吧。”索菲和她的孩子们依偎在一起。她看着墙上贴着的一排孩子的画。从画中人物的衣服、神态和头发颜色上,人们可以认出,其中一张画的是万达和乔治夫。索菲(画外音):“他曾经画过万达和乔治夫的画。他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可是在他的笔下,他们看上去象英雄。”116.火车·白天中午,太阳高照。车厢里却是黯然无光。火车不停地急驰。同时,孩子的笛声悠然而起。索菲(画外音):“他们杀死乔治夫后不久,我就被捕了。我的孩子和我一起被送到了奥斯维辛。”摇晃着的车厢。外面的阳光透进车厢内,只见索菲踡缩在窗口旁,紧紧地抱着两个孩子。她的女儿坐在她的膝上,一只手握着笛子,将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放在嘴里吮着。小小的车厢里装满了人,就象牲口棚关牲口一样拥挤,人们有一种进地狱的感觉。索菲(画外音):“火车到达奥斯维辛时,德国人作出了选择:谁可以干活,谁应该先去死。”索菲和她那两个孩子的脸贴在窗口向外张望。索菲(画外音):“我的男孩简被送到他们称为儿童营地的地方,我的小女孩埃娃被送进二号焚尸炉……”索菲(画外音):“……她被杀死了。”定格。笛声停止了。一片白色。117.奥斯维辛·白天一幢有“二号焚尸炉”字样的大楼。灰色的烟从楼顶的烟囱里滚滚而出,偶尔还有红色的余火喷出。一条泥泞的长街。两边都是营房。索菲(画外音):“由于我出色的德语和熟悉的秘书工作技能,还有我父亲教我的一切,所以我可以为他们服务。我发现自己在俘虏中渐渐成了个小小的贵族。但我还得尽力履行党卫军认为不可少的俘虏的职责。”索菲出现在街角上,旁边有一个德国士兵押送着。索菲的头发被剪光了,光秃秃的头皮在早晨的阳光下闪闪发亮。她瘦削,面容憔悴,神色茫然。她衣衫褴褛。慢慢地顺着街道朝前走来,两眼盯住前方。她的身后,“二号焚尸炉”的浓烟直冲云天。索菲(画外音):“我就是在那种情况下为奥斯维辛的司令官鲁道夫·赫斯服务的。”索菲继续往前走,两眼盯住前方,丝毫不左顾右盼。索菲和德国士兵走过一些窗口带栏杆的简陋房子,成百上千只犹如芦柴的手伸出了栏杆来。索菲(画外音):“一天,他们带我去赫斯的家,我是去当他的佣人的。我不得不经过二号楼,这是所有人都不愿去的地方。被选出来要消灭的俘虏就被关在二号楼。他们在那里等待着被送到焚尸炉去。成千上万人挤在一起,他们一丝不挂。没有食品和水,就连拉屎的地方也没有。有时,他们要在那里呆上三、四天再被杀死。他们把手伸出栏杆,乞求能得到一点水喝。”118.奥斯维辛·白天索菲在德国士兵押送下往前走,她的眼晴仍然直直地朝前望。二号楼的栏杆后面伸出来千百只手。119.田园诗一般的乡村住宅·赫斯的家·白天奥斯维辛司令官鲁道夫·赫斯的温暖、舒适和充满阳光的家。这里的一切都是对快乐的农村生活的一曲赞歌。院子里养着各种各样的小动物。院子的一边是菜园,里面种满了新鲜蔬菜,不远处还有一间暧房。院子的另一边,一个花匠正在管理着一个叫人吃惊的漂亮的花园,里面种植着各种各样秋天的花。那花匠穿着一身刺目的囚衣。四个胖墩墩的孩子正在院子里玩耍,他们每个人都戴着不同的标志。这是集中营里俘虏佩戴的标志,不同的纹章图案和颜色表明每个俘虏在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地位。这些孩子模仿着俘虏在做游戏,快乐地互相追逐。德国士兵押着索菲进入这所田园风光的住宅。她的模样与这住宅极不协调,就象一个恶度来到了天堂。这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略有些薄雾。远处传来了乐队演奏摇摆舞的舞曲的声音,接着,乐队又演奏了探戈、爵士乐和流行的歌曲。声音是如此微弱,就象来自地狱。120.奥斯维辛·白天车站月台。一列载着俘虏的火车到了。一辆辆汽车停在月台上,纳粹分子们又开始将这些俘虏逐个进行挑选。步枪的枪口朝天竖着。死尸被党卫军士兵先从车厢里挑出来。接着,士兵们把一辆辆汽车的车门打开。一群面黄肌瘦的俘虏组成的小乐队从火车上下来,演奏起音乐,走向汽车。天上布满了从焚尸炉的烟囱冒出来的一团团粉状烟雾,这些烟慢慢地在扩展开来。121.赫斯的家·厨房·白天厨房里阳光充足,充满了生气。德国的流行音乐从楼上的收音机里不断传来。弗洛·赫斯在安排晚餐。厨房里有很多佣人,他们各司其职,忙碌不停。这些佣人也都是俘虏,不过他们的穿着比呆在集中营的俘虏要好一些,看上去也健康一些。一个女佣人正在准备火腿,另一个女佣人在做面包。花匠也在厨房里,正在卸着新鲜蔬菜和花。弗洛·赫斯忙着监视在这里的所有的佣人。德国士兵押着索菲来到厨房,对弗洛·赫斯说:“这个女人是来为赫斯司令官做速记工作的。”弗洛·赫斯厌恶地上上下下打量着索菲,对德国士兵吼道:“你这笨蛋!快把她带下去,一定得让她用消毒肥皂彻底洗一下。把她的衣服拿去烧了,给她几件新衣服。然后带她来见我。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把这么一个还没有消过毒的女人带到厨房里来!”弗洛·赫斯的目光从索菲身上转到一个男佣人身上,这是一个身材矮小的波兰俘虏,看来有些地位。他正在为弗洛·赫斯写一张单子。刚才,弗洛·赫斯没有看他时,他在仔细地打量着索菲。可是,当这会儿弗洛·赫斯转身面对着他了,他赶紧收回目光,好象从来没有注意到索菲的存在似的。弗洛·赫斯用警惕的目光扫了这个波兰俘虏一眼,她口授,由他写单子。弗洛·赫斯趾高气扬地口授道:“今天晚上我们用匈牙利酒。我要多加一份黄油和鸡蛋……另外,恐怕一块蛋糕还不够。如果可能的话,我们用真正的咖啡。记住,我们用餐要使用新的银餐具,荷兰的银餐具。要用法国的桌布和餐巾,新的。我要让那些战功显赫的将军和其他的来客看到这里每一件东西都很漂亮。”索菲这时被一个女佣人带了下去。122.赫斯家的地下室·白天地下室里很潮湿,也很阴暗,一股霉烂味直冲鼻子。索菲借着昏喑的光线,看到几个俘虏佣人睡的草铺散乱地铺在各个角落。女佣人:“把你的衣服给我,淋浴在那里。”她告诉索菲浴室在地下室的哪一个角上。女佣人又叮嘱道:“你一定要用消毒肥皂,它有股气味。要是你不用,她就会知道的。”索菲脱下衣服,并交给女佣人。女佣人:“你的靴子,把你的靴子给我。”索菲神色紧张地看着女佣人:“请你别把靴子拿走,它们是我父亲给我的礼物。”女佣人:“他们怎么会允许你在集中营穿靴子?”索菲:“我没穿。我把它们藏起来了。”女佣人:“要是弗洛·赫斯看到了你这靴子,也是要拿走的。”索菲:“弗洛·赫斯是谁?”女佣人:“就是刚才的那个女人。”索菲执拗地说:“我会把它们擦干净、擦亮,好好收藏起来的。它们是我唯一的好东西了。”女佣人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示意索菲去淋浴。索菲先把靴子藏在一个角落里,她一直等到女佣人拿着她的脏衣服消失后,迅速跪在地上,把手伸进其中的一只靴子里,摸了摸衬里。123.索菲的靴子索菲从靴子的衬里下掏出一本揉皱的小册子,她又很快地把它放了回去。124.淋浴·白天索菲用消毒肥皂往身上抹了一遍,然后打开水龙头,冲淋身子。一只男子的手伸了进来,把水龙头关掉,手又抽了回去。画面外,一个男子说道:“别怕,你听我说,我得说得很快。”索菲恐惧地问:“你是什么人?”男子(画外音):“我是在厨房里的那个人,就是给弗洛·赫斯写单子的,我是波兰人。”索菲平静下来了,问道:“你要干什么?”波兰俘虏(画外音):“听说你可以帮助我们。”索菲:“帮助?哪个傻瓜告诉你,我可以帮助别人的?”波兰俘虏(画外音):“是万达!”索菲一惊,急急地问:“万达她在这儿?在集中营里?”波兰俘虏(画外音):“几个月以前她被捕了。她让我转告你,要你利用你来这里工作的运气。”索菲:“怎么利用?”波兰俘虏(画外音):“帮助抵抗组织。”索菲:“抵抗组织?在这里有抵抗组织?”波兰俘虏(画外音):“集中营里有一个联络网。”索菲:“我能做些什么呢?”波兰俘虏(画外音):“记住,那个叫埃米的圆脸小女孩有一架手提式收音机,她放在她的卧室里。赫斯办公室的楼下就是她的卧室。你就在赫渐的办公室干活,要是你能拿到收音机,就把它藏在你的罩衣内,送到这里来,我可以把它偷带出去。”索菲问道:“你干吗不自己干?”波兰俘虏(画外音):“我上不了楼,我上楼去没有理由,而你就没关系了。”索菲有些胆怯:“我把收音机给你,你再偷运出去,交给集中营里的抵抗组织,那我就会因为偷东西而被打死。这是很容易查出来的。”波兰俘虏(画外音):“每天有几十个党卫军分子去赫斯的办公室。有通信员,还有来转送命令、备忘录的下级军官,他们来自集中营的各个角落。他们所有的人都会受到怀疑。”索菲:“我是俘虏,我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波兰俘虏(画外音):“你得让他信任你。”索菲:“怎么做?”波兰俘虏(画外音):“他是个男人,你有吸引力。”索菲凄惨地笑笑:“我?一个秃头、饿鬼?而且身上有消毒肥皂的气味。他会感到那些有吸引力吗?”波兰俘虏(画外音):“你长得象德国人,你还会说一口流利的德语。你们将在一个房间里工作,你将独自和他在一起,他有时会感到失意和孤独。这些都是良好的条件。”索菲:“抓住他那得需要花时间。”波兰俘虏(画外音):“不久他就可能被调走。你不能等得太久了。请你务必要迅速行动起来。”索菲突然问道:“你刚才说集中营里有联络网?”波兰俘虏(画外音):“是的。”索菲:“那么你能不能也为我做点事?你一定得设法找到我的儿子,他名叫简,他在儿童集中营里。”波兰俘虏(画外音):“他的号码是什么?”索菲:“1093467。”波兰俘虏(画外音):“你想要知道些什么情况?”索菲:“看看他好不好。看看他是不是……”波兰俘虏紧接着说(画外音):“……还活着。”索菲点头:“是的。”波兰俘虏(画外音):“我一定想办法。”索菲:“要是你为我找到他,我再帮助你。明白吗?你得找到我的儿子。”波兰俘虏(画外音):“我明白了。”125.地下室·白天穿上新衣服的索菲坐在草铺上,正在系鞋带。靴子被擦干净了,她审视了一下,又用手抹了抹靴子。然后起身,朝楼梯走去。她穿的所谓的“新”衣服全是赫斯夫妇的旧衣服。为了遮丑,她在秃头上盖了一块印花手绢。126.赫斯家的厨房·白天索菲笔直地站在厨房里,等待得到弗洛·赫斯的认可。这时,从楼上不断传来流行音乐的旋律。弗洛·赫斯忙个不停,这会儿她在品尝厨师为午餐准备的汤。弗洛·赫斯尝完了汤,转身见到换了装的索菲站在那儿,说道:“呣,这就好多了。”弗洛·赫斯仔细地打量着索菲。她从头开始往下打量,当她快要看到索菲脚上的靴子时,院子里响起了一阵乱糟糟的声音。孩子们叫着“爸爸”,都冲到门口去准备用胳膊搂父亲。只见一个威严的军人往院子里走来,他就是奥斯维辛的司令官鲁道夫·赫斯。弗洛·赫斯见丈夫回来了,丢开索菲,朝门口走去。127.赫斯家的院子·白天鲁道夫·赫斯走进院子。他看到孩子们佩戴着的俘虏标志,生气地一将标志扯下来,并动手打了他们几下。弗洛·赫斯为孩子们说好话:“他们一直等到现在,坚持要等你回来后一起吃午饭。”赫斯听妻子这么一说,抱起其中的一个孩子,他似乎想要弥补一下刚才的严厉对孩子们造成的伤害。然后,他放下怀里的孩子,去追逐其他三个孩子,直到孩子们兴高采烈地笑着进屋为止。弗洛·赫斯吩咐孩子们道:“去把你们的手洗一下再吃饭。”128.厨房·白天鲁道夫·赫斯和妻子弗洛·赫斯一起走进厨房。弗洛·赫斯指指索菲对丈夫说:“这是新来的,从集中营来的新秘书。”一个俘虏佣人讨好地说:“要把她带到办公室去吗?”赫斯:“好的。我想副官已经给她交待过工作了。”129.楼梯·白天索菲上楼去,她在楼梯上听到赫斯夫妇在厨房里的微弱的对话声。赫斯(画外音):“希姆莱来不及上这儿吃晚餐了。他已经走了。”弗洛·赫斯(画外音):“我想这不是故意的吧。”赫斯(画外音):“干吗要故意呢?”弗洛·赫斯(画外音):“昨天晚上你不是说,他对俘虏的逃跑数字和大楼建造方案一拖再拖始终拿不出来而极为生气吗?”赫斯(画外音):“够了,别说了。”弗洛·赫斯(画外音):“你知道,那个笨蛋士兵没让那个新来的姑娘清毒就带她进厨房了,你相信吗?就让她站在厨房里。我是说,这对孩子们不好。”赫斯(画外音):“孩子们都很健康,不用担心。”弗洛·赫斯(画外音):“那是因为他们在这里吃得好。要是我们离开了,他们可怎么办呢?”赫斯(画外音):“他们跟其他的德国孩子一样,上战场,去作牺牲。”130.赫斯的家·楼梯·白天一个圆脸的小姑娘拿着一架手提式收音机冲下楼梯。她经过索菲身边时,收音机碰了她一下。小姑娘没有道歉,连看都没看索菲一眼。131.厨房·晚上索菲从地下室的靠近天花板的小窗口看着外面。远处,从焚尸炉烟囱喷出的余火给夜空添上了一条奇特的粉红色的光带。楼上在聚会,杯盘碰撞声、说笑声不断传入地下室。一个俘虏佣人垂涎欲滴,羡慕地说道:“女主人这会儿可能正在切蛋糕,先切开奶油、再切开果仁。她还可能在切苹果。”132.地下室·晚上地下室里黑洞洞的。索菲躺在草铺上。所有的俘庆佣人都躺在草铺上,黑暗之中,谁都看不清对方的脸。一个俘虎佣人仰天躺着,说道:“我从来没想到我做的那件法国丝绸上衣正合她的身。赫斯夫人满意极了。我的针线活做得不错,连我都没想到,我的手比魔术师的手还灵巧。”另一个俘虏佣人侧过身来对索菲说道(画外音):“每来一批新的俘虏,弗洛·赫斯就让布朗内克到仓库去挑选没收来的俘虏的东西,皮货,珠宝,甚至还有孩子的玩具。”这时,一个黑影溜到索菲的草铺边,他弯下了身子。这是布朗内克,就是在厨房里为弗洛·赫斯写单子的那个俘虏。布朗内克对索菲小声说道:“你儿子很好。”索菲拍着布朗内克的胳膊,问道:“你见过他了?”布朗内克:“是万达去见的。她说,他还活着。可是……”索菲紧张起来:“什么?可是什么?你快说呀!”布朗内克:“可能他过不了这个冬天了。你得设法让他出去。”索菲焦急万分:“怎么办呢?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布朗内克:“听说你儿子有可能通过雅利安德国人这一关。这样,赫斯完全可以安排他在莱班斯笨方案里。他被送到德国后,就可抚养长大成为德国人。当然,你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可是他能够活下去了。在这个问题上,赫斯是关键人物。”索菲:“我儿子知道我还活着吗?”一个俘虏佣人向布朗内克发问:“喂,你这家伙在和新来的那人小声嘀咕些什么?”于是布朗内克迅速地塞给索菲一张纸条:“记住,收音机。”他从她身边赶紧离开,消失在黑暗中。一个俘虏佣人咂咂嘴巴,说道(画外音):“我怀疑他们把蛋糕都吃光了!”没人搭话。一阵沉寂。俘虏们有的睡着了,有的在沉思。索菲坐起身子,打开布朗内克塞给她的那张纸条。她贴着窗口,借助焚尸炉火光的余辉费劲地看着。纸上是一幅孩子的画。画上有索菲的形象,还画了一个正在画画的小男孩以及一个吹笛的小女孩。他们共居于一间孩子想象中的起居室里,脸上都显得很高兴,暖和舒适的炉火在这间起居室的壁炉里跃动。这是一个孩子画的快乐家庭的幻想作品。索菲把纸条放入贴身内衣里面。然后,她踡缩在床上,用枕头盖住了自己的脸,她的双肩在激烈地抽动……133.赫斯的办公室·白天索菲坐在赫斯对面的椅子上。赫斯在她面前来回踱着步,口授着一项项命令,索菲在记录。赫斯停住了脚步,双手放在背后,笔直地站了一会儿。他两眼盯住索菲,突然问道:“你是波兰人吗?”索菲点点头。赫斯:“你看上去不象个斯拉夫人。”随后,赫斯继续口授,继续踱步。134.地下室·黄昏索菲坐在草铺上狼吞虎咽般吃着她的一盘晚餐。地下室的窗子敞开着。索菲听到院子里的门被打开了,然后她听到两人的说话声,从窗子看出去,只看到两双靴子,看不到说话人的脸部。传来赫斯的声音(画外音):“你的气色很好。”另一个人说道(画外音):“我离开这里后,几乎没有喝过酒。”赫斯(画外音):“你不要再喝酒了。”另一个人(画外音):“我父亲也是这么说的。”赫斯(画外音):“有时候我想你父亲应该让你当牧师。”另一个人(画外音):“我父亲写信来问我在这里行的是什么医。他不知道,我在这里干着上帝干的工作。我选择谁将活下去,谁要立即去死。这不是上帝的工作吗?”135.赫斯的花园·黄昏赫斯和一个穿着党卫军军官制服的年轻人坐在花园里,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这个年轻的党卫军大夫有着非常鲜明的“日耳曼民族”的特征:薄嘴唇,一副严厉和百折不挠的样子。赫斯:“杀死犹太人是为了我们国家的未来。他们是我们种族的死敌。”党卫军大夫:“波兰人、斯拉夫人和俄国人都同他们一样,是我们的死敌。”赫斯:“你太年轻,还不知道万一我们德国人被打败后,全世界将会怎么样报复我们。因此,当我们还活着的时候,对他们绝对不能讲仁慈。”党卫军大夫:“儿童集中营里又在蔓延一种传染病。不过这与我们无关,是上帝的意志要让他们到另一个世界去。”136.地下室·黄昏索菲惊恐万状地听着这番对话。党卫军大夫(画外音):“他们的生命就象苍蝇那样脆弱。”赫斯:“你不能太神经过敏了,我们不需要慈悲为怀。”索菲再也吃不下去了,突然跑过去,把剩下的食物全部倒入桶里。137.赫斯的办公室·白天赫斯口授,索菲在打字。她的脸上表情木然。赫斯(画外音):“……给柏林党卫军总部希姆莱将军……这样写……我对可能提出来的理由都仔细考虑过了,我仍觉得送到这里来那么多的希腊犹太人是不适合这里工作的。营养不良,长途跋涉……”他突然客气地问道:“我是不是讲得太快了?”索菲:“不,司令官先生。”传来几声轻轻的敲门声。赫斯上前打开门。只见弗洛·赫斯站在门口,她的两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弗洛·赫斯:“我不想打搅你。可是我想要是你去一趟柏林,当面向希姆莱说一说,也许有些用处。可能会使他改变主意的。他的命令太不公正了。”赫斯走了出去,将门掩上了。可是索菲仍能听到他的低语声。赫斯:“今天早上我接到的命令是没有更改余地的,求情也没用。我们将被调离这儿,就这些了。”弗洛·赫斯:“那么说,这一切都算是最后确定了?”弗洛·赫斯开始痛哭起来。赫斯回到办公室里,关上门,看来好象心神不定的样子。他走到办公桌边,开始翻一大堆信件。他看着信件,直皱眉头,然后生气地吼道:“他们明明知道我们一直强制他们用德文写信。可是这些混蛋不断地破坏这些规定!让他们见鬼去吧,这些波兰笨蛋!”赫斯递给索菲一封信,大声叫嚷着说:“上面说些什么?给我念!”突然,索菲见到赫斯双手捧着脑袋,脸色慘白。他的可怕的头痛病犯了。赫斯呻吟着说:“药,天哪,我的药在哪儿?”索菲迅速地走到赫斯帆布床边上,从枕头下拿出一瓶他常用来解痛的麦角胺。她又从小瓶里倒了一杯水,将水和两片药递给了这位司令官。赫斯将药片吞下去了,然后又长一声短一声地直呻吟。他的一只手拍着额头,倒在帆布床上了。索菲:“要去叫大夫吗?记得他上次对你说……”赫斯摇摇头:“安静点,让我安静一会儿吧,我现在什么也经受不住了。”赫斯仰面朝天躺在那里,神情安稳一些了,胸脯一起一伏的,呼吸显得仍有些急促。索菲继续工作,开始打字。当她抬眼向赫斯望去时,发现他在帆布床上望着她似乎已有很长时间了,目光中既有好奇,也有关切。他向她招了招手,她起身走到帆布床边。赫斯声音低沉地说:“好一些了,麦角肢还真管事。”索菲:“你好了,我很高兴,司令官先生。”赫斯:“你是怎么上这里来的?许多俘虏并不如你一样有幸能来做文书工作的。你坐下吧。”索菲看到赫斯僵硬地仰卧着,眼睛半睁半闭,汗如雨注。索菲坐下了:“我想这可能是命运之神的安排吧。”她思索着,然后毅然决然地说道:“命运之神把我带到你的身边,因为只有你才会理解象我这样的人。”赫斯疑惑不解:“我理解你什么?”索菲:“这里有一个误会。”她犹豫了一阵,然后激动起来,几乎颤抖着说道:“我家是热情的德国的崇拜者,多年来一直站在最前列拥抱第三帝国。我家信奉国家社会主义的原则。我父亲的灵魂深处,对犹太人……”赫斯又感到一阵头痛,呻吟道:“犹太人!犹太人!我得和犹太人一起完蛋吗?”赫斯的手伸向搭在帆布床边椅子上的上衣的口袋,取出一块锡纸裹着的巧克力。赫斯剥下巧克力外面的锡纸,向索菲递了过去。索菲犹豫了一下,神经质地飞快掰了一小块,放入嘴里。赫斯问道:“怎么回事?你的脸色发白。”索菲:“没事,司令官先生。”赫斯突然翻身下床,站立起来,走了几步,来到窗口边。赫斯:“柏林的那些人,要是能理解问题的重要性、复杂性该有多好!这些犹太人,他们从欧洲所有的国家源源不断地涌来,成千成万,甚至达到几百万,数也数不清,就象涌入麦肯伯格湾的青鱼一样多。我从来没想到大地上会有如此之多的犹太人。”索菲目不转晴地看着赫斯。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向赫斯走去,走到赫斯跟前,她弯腰抖抖缩缩地从靴子里取出那本揉破了的小册子。索菲把小册子展现在赫斯的面前,打开小册子的第一页,试探地说道:“这是波兰最早提议‘最后解决’犹太人问题的文件之―。是我和我父亲合写的,我真诚地请求你考虑一下我的现状,也许你会逐渐明白我在这里监禁是完全不公正的……”赫斯从索菲于中接过小册时,用利剑般的目光扫视着她,似乎要看穿她的内心。赫斯翻弄着小册子:“那么你是要强调自己是无辜的。”索菲:“先生,我承认把我弄到这里来的一些指控是确有其事……这只是我小小的过失。在我的经历中,我自认为自己不仅是同情国家社会主义的波兰人,而且在反犹太人和犹太民族的神圣战争中是一个积极参加者。你手上的小册子将证明我的观点。你是有权给予我宽容和自由的。我恳求你根据我以前的一贯立场重新考虑对我的监禁。让我回到华沙去生活。”赫斯莫测高深地微笑着,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小册子,说道:“你好象忘了你是个波兰人。你的血统就决定了你是帝国的敌人。要是根据犯罪法你是无罪的,可是你仍然是敌人。”索菲突然痛哭起来,泪如泉涌。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她的感觉是一切尝试都失败了,绝望爬上了她的心头。索菲哭着哭着,听到办公室的门被关上了。她感觉到赫斯慢慢向她走来。还没等她捂住脸的手放下来,赫斯的双手已经紧紧抓住了她的肩膀。索菲止住了哭泣,一双泪眼看着赫斯。不易察觉的微笑从赫斯的脸上一闪而过,他用不太平稳的语调说道:“你这是厚颜无耻地向我调情。”索菲胆怯地看着赫斯。她从赫斯的眼睛中先是看到他要发狂,给她的印象是他快要举起手揍她了。接着,她又看到他似乎控制住了自己,目光也变得正常了。赫斯紧紧抓住她的肩膀不放,她感到生疼生疼的。终于,赫斯松开了双手。赫斯:“很难相信你是个波兰人。你那出色的德语和你看人的眼神,你皮肤的颜色,你脸部的线条,都是典型的雅利安人。可是你是你所说的波兰人。我不喜欢调情。我常常憎恨女人的这种品质,我厌恶赤裸裸地使用性爱来寻求一些报答。当然……你不全都是这样,你看来完全是个有魅力的女人。”这时,从窗外传入了来自集中营的一些声音,这是奥斯维辛的死亡交响曲:金属的叮裆声;火车的汽笛声;车厢上挂钩的撞击声。这些声音是那么尖利,那么令人毛骨悚然。赫斯继续说道:“雅利安女人有某种纯正、容光焕发的美丽。皮肤的柔滑和头发的娟秀激励我把美当作偶象来崇拜。”赫斯突然紧紧拥抱索菲,双手在她的后背抚摸着。索菲感觉到赫斯的心脏“呯呯”地跳个不停。赫斯吻了索菲的脸。这时,传来了敲门声,他急忙将她推开。赫斯整整衣冠,温和地说:“请进。”赫斯去打开门,只见他的副官站在门口。副官:“对不起,司令官先生,弗洛·赫斯想问司令官,伊菲杰尼已经从长达一周的流行性感冒中恢复过来了,夫人希望听听司令官的意见,她是否可以让伊菲杰尼陪她去参加日间的招待会?或许是应该去看看施密特大夫?”赫斯:“告诉弗洛·赫斯,要是她认为孩子身体已好了,可以让孩子陪她去参加招待会。”副官下楼去了。赫斯转身朝索菲走去。淫荡地笑着说:“我会冒巨大的危险和你发生关系的。”赫斯似乎又要碰索菲了,可是他终究没有那样做。他说道:“要是我不离开这里,我会冒此风险的。可是他们已经甩开我了,我必须离开,你也必须离开。我把你送回到你原来的三号楼里去,你明天就走。”索菲哀求道:“司令官,我知道自己要求的太多了。你得按照命令来行动,可是在你把我送回去之前,我想求你为我做一件事。我有个儿子在儿童集中营。他名叫简·扎维斯托斯基,十岁。我一直担心他的健康。我想恳求你考虑一下释放他的办法。他的身体很虚弱,他太小了。”赫斯转身面对着索菲,眼睛一眨不眨紧盯着索菲。索菲上前摸着他的衬衣,然后拉住衬衣,说道:“要是你对我还有一点点好印象的话,我就只恳求你为我做这件事。只要放走我的男孩,我可以不要求释放。请为我做这件事吧。”赫斯抓住索菲拉着衬衣的手,把手推开,有些生气地说道:“你以为我说了几句带感情的话,你就可以让我触犯有关法律?”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感到这是很讨厌的!”索菲上前去双手抱住赫斯的腰部,恳求道:“我求求你了!我乞求你的帮助。”赫斯的脸部肌肉不停地颤抖着,显得十分冷酷无情。很明显,刚才他对索菲的感情已经烟消云散。索菲:“这并不是说要你违犯法则,你们有莱班斯笨计划。你可以把我的孩子调离儿童集中营,把他送到帝国去,在那里他会成为出色的德国人。他黄头发,长得象德国人,德语讲得和我一样出色。难道你不认为我的小男孩简去帝国很合适吗?”索菲在赫斯的面前慢慢跪了下来,把脸贴在他的靴子上。赫斯昂着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好吧,明天我叫人把你的儿子带到这里来。我们先见见他,然后我再安排他离开集中营。”索菲表示不放心,问道:“我怎么会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确实离开这里了呢?”赫斯停顿了一下,说:“我保证把孩子从集中营里带出去。以后,他的下落及有关情况我会让你经常知道的。”索菲的眼睛里闪动着泪花:“司令官先生,谢谢你帮助我。”138.楼梯·白天索菲下楼去。她走到楼梯的小平台上,往小女孩埃米的卧室张望了一下,透过敞开着的房门,她看见了手提式的收音机。她站着在紧张地考虑如何动作。索菲(画外音):“我自己告诉自己,现在已有了救我儿子的希望。然而我的心却狂跳不止,挪不开脚步,我实在不敢去拿收音机。可是我也知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索菲鼓足勇气,犹犹豫豫、胆战心惊地走进了埃米的房间。索菲(画外音):“我孩提时代所崇拜的上帝也许现在仍然活在我心中,就是专事奖赏高尚行动的上帝。我想和上帝订立协议,要是上帝能救我的儿子,我就为地下组织偷收音机。”139.埃米的房间·白天索菲蹑手蹑脚地走动着。她的手慢慢伸去碰到了收音机冰凉的外壳,这时她凭感觉意识到已经坏事了。从索菲的背后传来埃米的声音:“你被安排去的地方在楼梯上面,这房间里没你的事。”索非一惊,猛一转身,见埃米站在门边,她已经将门关上来。索菲赶紧上去抱住埃米。索菲心虚得很,但她嘴上一个劲地辫白道:“对不起,小姐,我只是进来……看看……看一眼……”埃米冷冰冰地说:“你别解释了。你到这里来是偷收音机的。我见到,我见到你快要把收音机拿起来了。”埃米以自信的神情,把索菲的窃拿收音机事实暴露无遗。埃米一步一步踱到衣柜前,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的罩衣,然后无情地注视着索菲,说道:“我要把你的行为告诉我爸爸。他会惩罚你的。”索菲竭力向埃米作解释:“我是想看看的!我确实想看看!我发誓!我来回经过这里那么多次了,我这是第一次进来。我从来没见到过那么……那么小的收音机。那么……那么精巧的收音机。我不敢相信它居然会发出声音。我只是想眷看……”埃米:“你在撒谎,你是想把它偷走,看你的脸色就可知道你内心所想的一切。”索菲:“你得相信我,我不会拿你的……”埃米:“你不会拿走它?这收音机值70马克。你想拿到地下室里去听音乐。你是个下贱的波兰人,我妈妈说波兰人是比吉普赛人更坏更下贱的小偷。”索菲的眼前一阵发黑,她连惊带吓,浑身直哆嗦。她呻吟着,往地上倒去就不省人事了。埃米蹲下身子拉索菲:“喂,喂,醒醒,你醒一醒。”索菲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埃米找来一小瓶阿摩尼亚放在她鼻子底下让她嗅。窗户被埃米打开了,风儿直往房间里灌。索菲渐渐清醒了,现在她听到了远处的声音,这是集中营的汽笛声响了。她模模糊糊地看见埃米在她跟前蹲着,边上有一只漆着绿十字的小药箱。埃米对索菲说:“你昏过去了。我把你的头放平了,让血液顺畅地流动流动。你作深呼吸,冷空气会使你恢复知觉的。”然后,她用手掌抽打索菲的双颊,“急救手册上说出色的耳光可以让失去知觉者恢复过来。”埃米继续又抽打索菲的双颊。接着,她停住手,命令道:“坐直身子,斜靠着床。”索菲顺从地照她说的做了。她抬起头注视着天花板,她觉得眼前的景物不再是隔着一层雾似的了。埃米站起身,如果不是仁慈的话,那也很是好奇地说:“我要说一件事,你真漂亮。我妈妈说你一定是个瑞典人。”索菲用温柔的声音说道:“告诉我,告诉我,绣在你罩衣上的标志是什么?它太吸引人了。”埃米自豪地说:“这是我获得游泳冠军的勋章。我是我们班里的冠军。那时我只有八岁。”索菲:“是在哪儿获得冠军的,埃米?”埃米:“在达米,那地方比奥斯维辛漂亮多了。那里有一个给驻军孩子用的极好的游泳池。冬天,游泳池还有温水。我让你看看我的影集。”埃米到梳妆台的抽屉里翻找着。她拿出影集走到索菲身边,然后打开收音机,调了调。她调的电台正播交响放乐,铜号嘹亮,交响乐演奏到了最热烈的乐章。埃米转过身来,开始翻着影集。她指着自己的一张张照片对索菲说:“这是我,这是我,这是我……这是我……我还学过潜泳,瞧,在这里,这是我。”索菲看着照片,渐渐地,她的目光移向窗口。窗外的烟雾越来越浓烈,焚尸炉烧死尸又开始了,一股股难闻的气味飘向室内。索菲的鼻孔抽动着,她感到恶心。埃米走到窗口边把窗子关上,然后转身对索菲说:“那是烧犹太人的臭味,我想你是知道这个的。在这屋子里是禁止谈这些事的,而且你……你是个俘虏,我更不应该跟你说这些。”140.焚尸炉·晚上从焚尸炉烟囱口喷射出的火焰照亮了夜空。141.地下室·晚上索菲躺在地下室的草铺上,手里拿着简的画。索菲(画外音):“我偷收音机的行动失败了。就象我生活中的许多次失败那样。可是那天晚上我不停地对自己重复说,我救了我的儿子。明天我就会见到他,虽然,马上又要和他告别,可是我已经救了他的生命。我生平第一次感到有希望了。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142.奥斯维辛·白天索菲出现在她去赫斯家走过的那条街上。她由德国士兵押着,往集中营走去,她又被送回去了。索菲(画外音):“可是,赫斯没有信守诺言,我再也没看见到我的儿子。赫斯离开奥斯维辛,我回集中营去了。几个月以后,我从一个抵抗组织成员那儿获得消息,说简从儿童集中营消失了。在刚听到这消息的一段时间内,我感到很快活,可是后来我意识到那可能是因为简已经死了,所以他在儿童集中营里消失了。简没有被送去德国,而是病死或者冻死了,事实肯定是这样的。但是我永远不能确切知道我的儿子究竟出了什么事。”索菲被押着在泥泞的街上走。当她经过二号楼时,从窗口又伸出来千万只手……索菲站定,抬头望了一下。她看见二号楼边的一个绞刑架上吊着一具尸体。她辨认出那是万达。索菲(画外音):“由于万达参加抵抗组织的活动,她被杀害了。他们折磨她,然后把她吊在一只钩子上,慢慢地勒死。她是我认识的所有人中间最勇敢的一个。”索菲拾头凝视着她老朋友的尸体,向她默默地致哀。索菲(画外音):“万达曾经说过,世上最可怕的地方就是这个奥斯维辛。它对于具有各种信仰的人来说真是太可怕了,它把活生生的人变成了畸形的动物。”143.布鲁克林·索菲的房间·晚上索菲沉重地对斯廷格说:“我知道纳粹已经把我变为畸形的动物。我当然不必对我曾经干过的所有事情感到内疚。”她的双目直视斯延格:“可是内疚毕竟是我不能摆脱的东西,我想我是永远也摆脱不了的。”斯廷格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弥补她心灵上的创伤,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出来。索菲:“所以,也许你现在该明白了,我为什么曾经不想再活下去了。直到内森把我带回到生活之中,我才恢复了生活的勇气,他使我为他而活着。”斯廷格向索菲走去,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动情地搂住她。斯廷格:“索菲,为我而活着吧。”索菲抬头望着斯廷格那张极度痛苦的脸,平静地说:“哦,我可怜的斯廷格,我们对你做了些什么啊?”144.粉红色的住宅·过道·第二天早上斯廷格从自己的房间里冲出来,跑上楼梯。他敲着索菲的房门:“起来哂晒太阳吧,索菲小姐。你快起来晒晒太阳。哦,你的舅舅斯廷格带你去海滩玩玩。”索菲(画外音):“不行,斯廷格,我得先搬完家。”斯廷格站在门外:“你不能搬家,你不能残酷地把你的好邻居抛弃了,这样他就不能搞写作了。哦,索菲,只有当我的书写完后你才可以搬走。我得预先告诉你,这本书也许是人类所能写的最长的一篇小说。”这时,耶塔站在楼梯下,仰头问斯廷格:“喂,斯廷格,你丢什么东西了吗?”斯廷格摆了一下脑袋:“我还不知道呢。”耶塔:“阿里斯蒂德放在梳妆台上的六十元钱被偷走了。是那个我雇来做清洁的临时工偷的。她偷走了可怜的阿里斯蒂德的六十元钱,后来就不见了。”斯廷格听罢,飞也似地下楼奔进自己的房间。耶塔站在楼梯口,划着十字:“感谢上帝常常警告我:‘耶塔,把你值钱的东西锁起来。’”145.斯廷格房间的洗手间斯廷格打开药柜,取出盒子,打开后,他两眼发直,惊呆了。他所积蓄的全部的钱都不翼而飞了。146.科尼岛海滩·白天索菲和斯廷格坐在海滩上。斯廷格在看《纽约时报》招工广告。索菲同情地说:“老天太不公正了。你存钱就是为写小说的,居然小偷偷走了你的钱。”斯廷格一边看着招工广告,一边说:“幸好我咋天去找你时,身边还带着二十元钱。否则,我就一文不名了。哟,从小说家变成办公室的公务员,是倾刻之间的事!”索菲劝慰他:“你不要担心。不久以后,你当上大作家时,一周就能赚三百美元了!”斯廷格沮丧地说:“要是我继续写作的话,还有这个可能。”索菲站起身,把垂头丧气的斯廷格从地上拉起来:“现在你把一切都忘了吧。瞧,天气多好,蔚蓝色的海水是那样地美。你朝前看,前面才是有生命的,有活力的。”索菲把斯廷格推到海水里。她自己一接触冰冷的海水时却犹豫了,不敢下水。斯廷格潜泳了一圈,又游回到站在水里的索菲身边,说道:“来吧,水太好了,只要在最初的几秒钟忍一忍,就不会感觉水凉了。”斯延格在水里追逐索菲,想方设法要拉她下水。索菲大笑道:“别这样,斯廷格,别这样。”斯廷格:“我可不怜悯你了。”说罢,他推着她往深水处走去。索菲大笑着使劲挣扎。这时,一排海浪向他们涌来,他们两人一起被浪头冲倒了。他们两人拥抱在一起。斯廷格笑道:“我给过你公正的警告,我不怜悯你。这不,你还是下了水。我说还是下水的好。”他们两人跪在海水里,互相搂抱着。斯廷格神情突然严肃起来,动情地吻了索菲。又一排海浪向他们拍击过来。索菲:“哦,斯廷格,别这样。”斯廷格再次吻索菲。他感到索菲浑身发出一阵颤抖,他有些惊慌。海浪劈头盖脑向他们涌来。这一次,海浪将他们俩冲开了。斯廷格没有立即去拉索菲。而索菲却上前去,挽住了斯廷格的胳膊。索菲温柔地说:“斯廷格,我亲爱的,你没事吧?这不是世界末日,你不要打不起精神来,尤其假如你是个童男,更应该振作起来,你是有希望的,要看到将来。”斯廷格叹息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个童男?”索菲:“我说得不对吗?”斯廷格的脑袋低垂下来:“对的,就象白雪那样纯洁。”索菲开始拥抱斯廷格。索菲耐心地劝慰斯廷格:“别担心,你这相思病医治起来很简单。”斯廷格:“我也想过。”索菲笑了:“我真羡慕你。”147.布鲁克林的街道·晚上索菲和斯廷格披着夕阳的余辉在大街上走着。斯廷格:“哦,索菲,和我一起去南方吧。我得让你看看哺育我长大的土地。”索菲取笑地说:“你跟我这样的波兰老太太一起旅行,你在南方的爸爸会怎么想呢?”斯廷格认真地说:“波兰老太太没关系,只要我喜欢她,谁干涉都不成。现在的问题是,我得找一份工作,干上几个月,想法存一些钱。”他们走到了粉红色的住宅附近。只听到住宅里面传出一阵欢快的音乐声,这是内森最喜欢的海顿的乐曲。索菲停住了脚步,她好象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凝神谛听了好一会儿,然后高兴地叫道:“听,斯廷格,那一定是内森在房间里。”索菲象小孩子似地跳起来,扔下斯廷格,冲进了住宅。斯廷格望着她的背影,非常伤感,觉得自己被拋弃了。148.粉红色的住宅·楼梯·晚上斯廷格脚步沉重地走上楼梯,从索菲的半开半掩房门的门朝里张望。149.索菲的房间·晚上索菲坐在椅子上,内森跪倒在地上。内森将自己的脑袋埋在索菲的怀里,索非的脸上闪动着幸福的光芒,她动情地闭上了眼睛。150.粉釭色的住宅·过道·白天莫里斯·芬克站在电话机旁,手中拿着电话的话筒,大声叫:“斯廷格!电话!”斯廷格奔出房间,从莫里斯手中接过话筒:“喂,谁啊?”电话的话筒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你好,我是拉里。我是内森的哥哥。”斯廷格;“哦,拉里!你好!”拉里(画外音):“内森说起过你很多事,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斯廷格:“是的。”拉里(画外音):“我想我们是不是有可能安排一次见面。”151.公寓住宅·白天斯廷格在住宅门口按响了门铃。门打开了,一个八岁左右的小男孩出规在门口。他长得很象内森,一欢大眼睛特别动人。孩子:“你好!”斯廷格微笑着说:“你好!你爸爸在家吗?”152.拉里的又大又舒适的房间·白天孩子领着斯廷格走进房间。孩子天真地问:“你想和我一起看电视吗?电视里那些虫子大极了,看上去就象魔鬼似的,可它们是真的。”内森的哥哥拉里从另一个房间进来。他显得很稳重、沉着,说话也很和气。他看看斯廷格,说道:“小心点,对他不能过于纠缠,或许他会跟你说个没完。”斯廷格看看孩子,向他和善地笑笑。拉里抚弄着孩子的头发,孩子咯咯直笑。拉里对斯廷格说:“我猜想,你一定是斯廷格。”斯廷格彬彬有礼地点点头。拉里对孩子说:“这位斯廷格叔叔是内森叔叔最好的朋友。”孩子撅着小嘴说:“我也是内森叔叔最好的朋友。”斯廷格笑了:“那我就算仅次于你吧,算他第二个好朋友,第一个是你。”孩子:“内森叔叔是我最好的朋友……当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俩是最好的朋友。我见不到他时,你一定是他最好的朋友。”斯廷格微笑着说:“一点不错。”拉里问斯廷格:“你要来一瓶莫尔森的加拿大啤酒吗?内森告诉我,你是喝啤酒的行家。”啤酒早已经准备好了,放在桌上的盘子里。拉里倒了一杯,递给斯廷格。拉里转身对儿子说:“好吧,孩子,去看你的大虫子吧。不过要是看了后让你做恶梦的话,就别看它们。”孩子:“你该明白,学校里的一些孩子长得很象那些虫子,他们会让人做恶梦的,可我从来没做过恶梦。”然后,他对斯廷格说:“要是你比我先见到内森叔叔,请向他问好。”孩子一蹦一跳快活地跑到隔壁房间里去了。拉里看着孩子的背影,微笑着说:“他迷上了他的内森叔叔,他是内森的崇拜者。”斯廷格:“他与内森长得很相象。他们的眼睛、好奇心、智慧以及不断眨眼睛的动作,都一样。”拉里坐在椅子上,斯廷格坐在他的对面。拉里:“我弟弟经常说起你,对你很感兴趣。”斯廷格:“我所见过的人里面没有比内森更杰出的。他的知识是那样地丰富。”拉里:“他确信你将成为著名的作家,他曾经这样一再预言。他盼望你早日成功。”斯廷格:“看来他具有识别任何人的天陚。他显然就是个第一流的科学家。可是我觉得他对艺术和古典文学的知识也很丰富,他好象无所不知……”拉里:“他告诉过你和索菲,他是个从事研究工作的生物学家……”斯廷格打断拉里的话:“对,他说过,是在费泽尔成为生物学家的……”拉里:“生物学事业是我弟弟的伪装,他任何学位都没有,一切都是揑造的。其中的真情是,他是一个很不正常的人。”斯廷格吃了一惊:“哦,天哪。”拉里:“开始时,他的光阴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一个月一个月,甚至一年一年悄悄地流逝了,没有什么结果。后来,哦,他在费泽尔有工作了,是在一家公司的图书馆当管理员,这是我给他找的一份挂名的工作,他可以不麻烦别人,在那里看很多书。他偶尔也帮一些生物学家搞点研究。”说到这里,拉里给自己倒上一杯酒,然后继续说,“我告诉你这些,要是内森知道了,真不知他会不会原谅我。他让我发过誓永远不告诉索菲,所以索菲是一无所知的。可怜的姑娘,她还蒙在鼓里。可是他没说到你,要是他想到的话,我想他一定也会让我不告诉你的。可是我又觉得,也许他会认为,你作为一个作家,可能会理解他、原谅他的。”斯廷格不解地说:“为什么要提到原谅他?”拉里:“我敢肯定他对你说过一些可怕的事情。”斯廷格:“他都跟你说了?”拉里摇摇头:“没有。但我知道,当他发病时,他就会对自己所爱的人进行攻击。事后,他对自己说过的话,或者是印象模糊了,或者是都记不得了。他心中只会留下一种感觉,他觉得自己伤害了所爱的人。”斯廷格叹息着说:“他真可怜。”拉里:“最糟糕的事情是他不会对别人诉说自己苦恼的程度。要是他能够的话,他也许会有获得别人谅解的更好的机会。可是由于他的经货,他这样做是不可能的。”斯廷格迷惑不解:“他的经历?难道他有什么异乎寻常的经历?”拉里痛心地说:“大自然、命运、上帝对我弟弟开的最残忍的玩笑是他生出来时是个十全十美的孩子,结果却又让他成为不正常的人。”他呷了一口酒,继续说,“有很多年,我父母亲一直想在我后面还要个孩子。可是一直没有。当他们几乎是失望了的时候,我母亲怀了内森。无论从哪方面说,他的到来都是奇迹,是我父母亲中年得到的极好的礼物。内森来到人世后,一切都胜人一筹。于是,我家就搬到了离开优秀儿童学校很近的地方居住,内森进了这所学校。他有机会充分发挥自己的潜力。经过测验,学校认为他是个天才。我父亲自豪地告诉他的朋友:‘没有什么事情我儿子不会做的。他有两个或三个人的头脑。他是真正的、出色的男孩。’内森成了我母亲生活的中心,她期望内森去完成的事业是永无止境的。她觉得,也许内森长大了,会发现小儿麻痹症或是癌症的治疗方法。也许他会成为一个大音乐家,他很有才能,他的老师说他有成为另一个海费茨的天赋,要是他搞指挥的话,会成为另一个托斯卡尼尼。甚至他的学校开始根据他在各方面所取得的成就对他发展方向进行逐项推测。你瞧,他就是那种人人都夸奖的孩子。”拉里停顿了一下,说道:“后来,悲剧发生了。他十岁时,学校送他去参加全国科学竞赛。他们都相信他会获胜的。可是,内森根本没做完竞赛题,在考场上,他第一次发疯了。大夫告诉我父母亲,他们的儿子,一个小天才,是妄想狂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从那以后,他去的学校就是费用昂贵的治疗他疾病的滑稽农庄。我父母亲以前从不把自己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现在再也不忍心看他了。当他回到家里时,他们尽量向他表示他们仍然爱着他。可是内森很聪明,他们骗不了他。”斯廷格:“他有了被遗弃的感觉,是吗?”拉里:“几年以后,我母亲死了,不久我父亲也去世。我父亲给内森留下一份财产,由我来管理。和他们一样,我想用钱来修补他心中的创伤。”斯廷格:“我能帮着做些什么呢?”拉里:“他跟我说他要和索菲结婚。”斯廷格:“可是他现在这样是不能娶索菲的。”拉里:“是的,几乎是这样。可人们怎样才能制止他呢?你怎么可以来处罚一个人,不让他享受和别人一样的生活呢?但是,从另一方面说,假设他的疯病严重了,而不尽然象现在这样有相对稳定时期;假设他娶了那个可爱的索菲;假设他们有了孩子,然后,假设他又彻底疯了,那对每个人都是很不公正啊!包括他、索菲以及孩子。他们两人有没有对你谈起过婚姻的事?”斯廷格:“没有。”拉里:“那他可能是还有点儿犹豫。在索菲之前,有不少女人崇拜他,他似乎是避免与她们保持长期的联系,他不会永远和她们在一起,当他自己感觉到和她们已经很接近时,他就离开了。”斯廷格:“在她们察觉真相之前离开,他这是为了保护自己。”拉里:“可是索菲与她们不一样。我觉得也许她可以救内森。要是内森不吸毒的话……”斯廷格插话道:“吸毒也许是内森逃避可怕的精神错乱的方式。”拉里摇摇头:“同时,毒品也给他带来了严重的损伤。要是他不再吸毒,也许他还会有康复的机会。我不想给人听起来好象我是在让你去监视他。如果你简单地记录一下他的活动,经常用电话告诉我,让我知道他怎么样了,那是不是对他有好处?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有没有必要?”斯廷格爽快地说:“我愿意提供帮助。帮助内森,帮助索菲。”拉里抱歉地说:“对不起,让你也卷入进去了。”斯廷格:“卷入?哦,不。你知道,我爱他们俩。”154.粉红色住宅前的街道·晚上斯廷格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前面慢慢走去。155.粉红色的住宅·过道·晚上斯廷格走上通向索菲房间的楼梯,来到索菲房间门口。他敲了一下房门,没有人回答。他拧动把手,打开了门。斯廷格叫道:“索菲?”156.索菲的房间·晚上斯廷格站在房门口,只见房间里漆黑一片。好象里面没有人。他转身欲离开时,从屏风后面传来一声划火柴的声音,一丝微弱的光亮反射到天花板上。同时,一个人从屏风后面钻出来,朝斯廷格走来。他挂着希特勒的小胡子,穿着内战或内战前南方绅士的衣服,手中擎着一个老式的烛架,蜡烛在燃烧。他是内森。内森:“斯廷格先生,我们担心你出去后会碰到什么意外。索菲小姐说要让我去找一下。”说着,他向斯廷格伸出手去,表示欢迎。一阵女人咯咯的笑声从屏风后面传出。内森又回到屏风后面去了。内森:“哦,索菲小姐,你看上去真的让人陶醉了。”内森伴着索菲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她穿着一件袒胸露肩的鲜红色的夜礼服。索菲:“再次见到你该有多高兴,斯廷格先生。内森和我看到你再次参加我们的晚宴,都要激动得发颤了。”说着,她咯咯地笑起来。内森对斯廷格说:“一套更合适的服装在屏风后面等待着你。”索菲在一边高兴地说:“哦,斯廷格,你有没有听到我傻里傻气的发音。我刚才用南方的口音在说话。这是内森的主意,他说今晚一切都要具有南方风味,让你吃惊一下。”内森微笑着说:“我看了你写的书后,刺激了我了解南方的欲望。”斯廷格这时注意到桌子上放着一大堆介绍南方历史的书籍。内森笑嘻嘻地说:“我和索菲谈起过十月份去参观你那可爱的迪克西的可能性,那时我们都有假期。”然后,他突如其来地说道,“我想……要是索菲小姐愿意的话……我们去旅行结婚。请你和我们一起去,斯廷格。你不仅是我们最好的朋友,而且是我的男傧相。”内森的这番话很出乎索菲的意料,她完全怔住了。内森转身对转索菲,非常郑重其事地向她求婚:“索菲小姐,我荣幸地请求你嫁给我。”房间内一阵沉寂。索菲对内森求婚毫无准备,她吃惊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内森:“扎维斯托斯卡小姐。我象别的男人爱女人一样爱你。”索菲神情激动,用轻微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道:“兰多先生,我……真心诚意地……接受你的请求。”内森把手伸到口袋里,掏出一只小盒子。打开盒盖,取出一只订婚戒指,套在索菲的手指上,说道:“戴上这只戒指。我同你订婚了。我亲爱的。”内森拥抱索菲,深情地吻了她。房间里接着又是一阵沉寂,这是一种尴尬的沉静。内森说道:“难道男傧相不该吻一下新娘吗?”斯廷格利索菲走去。他轻较地吻了她一下。索菲看见斯廷格射向她的是质询的目光。于是,她便用胳膊搂着他,说道:“哦,斯廷格,我从来没想到会这么幸福的。”她竭力在使斯廷格相信内森与她的爱情是真诚的。157.公园·晚上内森、索菲和斯廷格坐在草地上,他们刚吃完晚餐。铺在草地上的桌布上放着几支蜡烛、几个空酒瓶以及吃剩的食品。索菲将自己的脑袋靠在内森的膝盖上。内森和斯廷格一边抽雪茄,一边喝白兰地。附近在举行室外音乐会,阵阵美妙的音乐传来。内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好的礼品盒,递给了斯廷格:“新郎送礼给男傧相,这是传统习惯。”斯廷格打开包装,露出一只小盒子。他看得出,这盒子是仿照自己被人偷走的装钱的盒子做的。斯廷格看着盒子笑了。内森:“把它打开。”斯廷格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三百美元的钞票。斯廷格谢绝道:“内森,我不能接受这个。”内森说道:“男傧相接受礼品,这是传统。”索菲东一边说:“我告诉内森,你要把写书计划搁在一边,先找工作赚钱。那使他难过极了。”斯廷格把盒子递给内森:“这并不是我拒绝你的好意,而是,内森,我不能接受。只是你不理解南方人的规矩。”内森反驳斯廷格:“要是汤姆·沃尔夫不写《望着家乡,天使》,而是去写广告之类的东西。你会说些什么?”斯廷格:“我不是汤姆·沃尔夫。”内森生气了:“你以为汤姆·沃尔夫有相信他事业的朋友?类似象我相信你的事业一样?好象没有。”斯廷格受感动了,叫道:“内森……”内森不容他说下去:“斯廷格,别让你自己走上岔道。世界上有希望、有前途的年轻人不少,他们常常是已经处于写完一本书、一首乐曲和完成一项发明的边缘,那些都会改变整个世界的。只是他们走上岔道,误入歧途,由于钱、酒或者是害怕,缺少勇气,最终废于一旦。我的朋友,你得有意志、力量和时间去从事你的写作。我知道,你有意志,你有力量。我所给你的是时间。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你不要拒绝,别让你自己走上岔道。”内森又将盒子递还给斯廷格。斯廷格被内森的真诚所打动,他接受了。斯廷格:“我不知该怎样感谢你。”内森:“我的好朋友,把你的一切都写出来。”远处,室外音乐会达到了高潮。乐队开始演奏华尔兹舞曲。内森的视线从斯廷格身上移开。起身转而对着索菲说:“未来的索菲·兰多会给我跳华尔兹舞的乐趣吗?”内森抱住索菲,把她举起来。他们在草地上跳起了华尔兹舞。他们在旋转、旋转。内森开始旋转得越来越快。索菲害怕了:“内森,请……请别那么快,我会摔倒的。”内森转得更快了:“别害怕,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158.布鲁克林图书馆·白天斯廷格在图书馆伏案写作。他写着写着,放下笔,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斯廷格的旁:(画外音):“在那以后的几个星期里,我躲到图书馆里写作,我竭力避开索菲,害怕她会从我的眼睛里知道有关内森病情的真相。我很想离开。由于我那神圣的父亲,机会终于来了。他来信说他已经接受了某个朋友一个小农场的遗产。他建议我回南方去,他不在时,由我当农场主。农场上有一户人家,庄稼他们会进行管理,我的主要工作是继续写小说。”斯廷格把信放回口袋。旁白(画外音):“我决定接受他的提议。”159.耶塔房间·白天耶塔:“我真感到遗憾,你要走了。要是你成为一个伟大的小说家,你想想看,人们将认为我的地方,耶塔的住宅是神圣的,出了个小说家斯廷格,还出了个内森。难道你不为内森而激动吗?”斯廷格不解地看着耶塔:“内森?”耶塔:“你还不知道?哦,也许他只告诉我一人,这还是个秘密:他向我吐露说他和他的小组发现了小儿麻痹症的治疗方法。就住在我的房子里的内森发现了医治小儿麻痹症的方法!要是我的索尔能活着见到这一天该有多好哇!但愿你会象内森一样获得成功,成为一个艺术家。那个疯狂的内森成了科学家。”斯廷格:“谢谢,耶塔太太。”他转身走了。160.粉红色的住宅·过道·白天莫里斯·芬克在过道上遇见斯廷格,问道:“内森见你时,说了些什么?”斯廷格:“我已有两天没见他了。”莫里斯·芬克神秘地说:“他和索菲几小时以前离开这里了。他说要到你和你父亲住的旅馆去,把一切事情和你永远解决了。”斯廷格:“什么?要跟我解决什么?”莫里斯·芬克:“你一定是和他们走岔了。索菲走的时候不停地对内森说,他是在幻想什么事情了。每当内森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她就是这样来安慰他的。天知道,他脑子里又有些什么鬼主意了!我告诉过你,要躲开他!下一次你最好听听莫里斯·芬克的话!”161.斯廷格的房间·白天斯廷格走进房间来。他的行李已经打了一半了,他进来后开始装书。装着装着,他突然停住了手,颓然地坐下来,把脑袋埋在双手之中。过道上,电话铃响了,他走出去接电话。162.过道·白天斯廷格接电活:“喂?”传来内森的声音(画外音):“哦,你回来了,斯廷格先生。你让索菲小姐和我找得好苦啊。当然,我最后失望了。我一直期待着见到南方的杰出绅士,你的父亲。”斯廷格握着话筒:“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内森。我所有朋友中你是最好的。你在哪儿?瞧,内森,我一直在计划这可怕的旅行……”内森(画外音):“你怎么计划你老伙计内森的旅行?是想让老伙计内森去看看杰弗·戴维斯的白宫,还是奥哈拉用鞭子抽打黑人的农庄……”斯廷格着急地说:“索菲在哪儿,内森?她和你一起在那里吗?内森,我的朋友,请让我和索菲讲几句话。”内森讥讽地说(画外音):“你想和索菲讲话?内森正计划对波兰小孤儿做些什么,你看怎么样?”接线员的声音插进来(画外音):“超过时间,请再付一角钱。”内森暴怒地吼道(画外音):“去你的一角钱,你这混蛋接线员。这是个重要的电话,我不能停下来去找零钱。”内森“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斯廷格惊吓地叫道:“哦,天哪!”163.斯廷格的房间·白天斯廷格冲进房间,在桌子上堆着的所有的纸张里翻找着什么。终于,他从中取出一张有拉里电话号码的纸,然后又奔回到电话机旁,开始拨号。164.过道·白天斯廷格打电话:“我可以和大夫说几句话吗?是急事。”秘书(画外音):“对不起。今天早上他去多伦多了。这会儿正在火车上,几小时之内找不到他。请你留下口信,好吗?”斯廷格结结巴巴地说:“告诉他……告诉他……不,不,太晚了,到那时太晚了。”秘书(画外音):“请你把想留下的口信告诉我。”斯廷格额头上冒着汗珠:“请他给他弟弟的朋友斯廷格打电话。是关于他弟弟的事,很紧急。”斯廷格绝望地挂上了电话,靠在电话机边的墙上。稍等片刻之后,他又拿起电话,拨了接线员的号码:“接线员,请告诉我警察的电话号码,好吗?”斯廷格身后的住宅大门响动了一下,打开了,索菲走了进来。斯廷格听到动静后,见是索菲,挂上了电话。他问道:“索菲,你没事吧?”斯廷格见到索菲的一只胳膊垂在那儿有些异样。斯廷格关切地问:“你的胳膊?”索菲站着,神情紧张:“我想他把我胳膊给折断了。可是没有。哦,我害怕……我滑倒了,他有枪,一支手枪,他说他要用这支枪杀人。”斯廷格:“哦,天哪。”索菲坚决地说:“我们得找到他,我不该离开他。”斯廷格上前拦住索菲,劝告她:“索菲,内森必须送进疯人院去,他很危险。他得关起来,也许是永远的。”电话铃急促地响了。索菲拎起听筒:“内森,对不起,我离开了你。可你知道我是爱你的。你得知道我爱你。”电话听筒里传出内森粗野的咒骂声,索菲开始抽泣。斯廷格抢过听筒,大声说道:“内森,我们爱你,我们想帮助你,请告诉我们你在哪里。”他几乎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们爱你,我们永远不会做伤害你的什么事的。”内森大吼道(画外音):“你背着我出卖了我,你见鬼去吧,我还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来信任!十五分钟之前,你又和将要跟我结婚的女人一起睡觉……”斯廷格叫道:“不,内森。”内森(画外音):“我这就来找你们俩。”双方沉默了一会儿。只听得电话里传来金属的咔嚓声。斯廷格头上的汗水往脸颊上流:“内森,你在哪里?”内森(画外音):“不远的地方,伙计。实际上,我就在拐弯的地方。我这就过来找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你当然明白我会怎样处置你们两个欺诈的臭猪的。你仔细地听着……”电话里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斯廷格惊慌地放下电话,转身拉着索菲的手。旁白(画外音):“这时,我感到难以形容的害怕。我望着她,她望着我,我们一起逃走了。”165.火车·晚上一列客车正穿过新泽西的沼泽地往南驰去。166.火车·晚上索菲和斯廷格坐在一起。斯廷格握着她的手。索菲凝视着车窗外,她的另一只手拿着装在黄纸袋里的一瓶威士忌酒。索菲思念地说:“我该和他呆在一起。”斯廷格:“你跟他呆在一起,什么事也干不了。我对拉里讲了,请他尽快赶到那里去。”列车员在报站名(画外音):“下一站是费城。”索菲固执地说:“我也许可以帮助他。”斯廷格:“他以前脾气从来没那么坏。他会杀死你的。他会把我们俩都杀死的。”索菲:“不,他以前脾气也那么坏。在我们见到你以前也那样。可是我没离开过他。一天晚上,他发疯了。午夜的时候,他进来。一定要我起床,穿好衣服。他开了一辆汽车来,要我和他一起开车去看他非常喜欢的新英格兰的秋色。我们在康涅狄格一起听了短波的特别广播,内容是记者目睹的吊死纳粹战犯情景的报导。内森就把车开到路上,在树丛里停下了。他把我推出车门,大叫道:‘你干吗还不承认,你和党卫军调情!所以你才活着出了奥斯维辛。’他让我跪倒在他的面前……”斯廷格:“你没有想过要离开他?”索菲令人难以置信地回答:“我不怕死,我只害怕他死了,他一个人去了,把我留下了。”索菲说到这里,目光移向车窗外,农村的景色向后飞快退去。索菲把脑袋搁在斯廷格的肩上。斯廷格搂着她,闭上了眼睛。167.火车·白天斯廷格正在打盹。火车停在站台上。列车员向旅客招呼道(画外音):“请上车,下一站是巴尔的摩。”斯廷格惊醒过来,跳起身。这时,火车开始移动了。他看到,旁边索菲的座位空了。他看了一下手表,发现自己睡了一个多小时了。斯廷格走到车厢的另一端,敲打了一下女厕所的门,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斯廷格有些惊慌,向前面一节车厢奔去。168.火车·白天斯廷格在各处寻找索菲。斯廷格冲进一节车厢,大步走着,寻找索菲。他走到车厢的尽头,快要转身时,看到了索菲。索菲坐在车厢连接处平台的地上,斜靠着栏杆。她的黄头发随风飘动,一只手上还抓着一只酒瓶。169.火车平台斯廷格开门走到平台上。索菲拾头注视着他,面对斯廷格说着含混不清的话。斯廷格听不清,弯下腰,凑近她。索菲努力睁开一双醉眼,低声地说道:“我想我不会成功的。”170.国会旅馆·大厅·晚上旅馆登记台的后面站着一个服务员。斯廷格站在登记台前面填写登记单。他的一只手上抓着一本黑封皮的圣经。索菲喝得半醉依偎在他身边。斯廷格一栏一栏的登记。他把圣经放在柜台显眼的位置上,故意向人炫耀。在姓名栏里,他填上了:雷弗兰和威尔伯·恩特威斯尔太太。在地址一栏里,他填上:弗吉尼亚州利奇蒙德神学院。服务员态度和蔼,喋喋不休地说:“祝你们快乐,雷弗兰和太太。”斯廷格填完登记单,拿起了圣经。服务员殷勘地说:“哦,恩特威斯尔。那么,你们跟波哈顿镇上的恩特威斯尔一家没有关系吧,雷弗兰?”斯廷格看看索菲,脸露笑容:“我回到南方去。”171.旅馆的房间旅馆服务员把他们的包放在一个架子上,接受了斯廷格给的小费离开了。斯廷格转身去打开窗子,窗子上面还留有鸽子的粪迹。索菲坐在床上望着斯廷格:“斯廷格,我们去哪儿?”斯廷格:“我们去看华盛顿的风光,从白宫前面经过。我们还要去看看哈里·特鲁曼……”索菲:“不,斯廷格,我是指我们最终目的地是哪儿?”斯廷格:“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南弗吉尼亚的农场。我们定居后,可以开车去利奇蒙德买一台好的唱机和许多唱片。”索菲:“斯廷格,你说‘定居’是什么意思?”斯廷格停顿良久,思索着说:“索菲,我爱上你了。我要娶你作为我的妻子。我们俩一起住在那个农场里。我在那里写书,你跟我在一起,生儿育女。我很需要你,太需要了。哦,索菲,是不是我想得太多了?”索菲凑近斯廷格的耳朵,悄声细语地说:“你知道吗,斯廷格?我已经三十多岁了,跟一个象我这样的老太太在一起,你能干什么呢?你会幸福吗?”斯廷格坚定地说:“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处理好的。我爱你,索菲。”索菲:“有一天,我会变得又老又丑,而你还那么年轻。那时,要是你去追求年轻漂亮的小姐,我是不会责怪你的。不过,你现在要认真考虑娶我的事。”斯廷格:“哦,索菲,索菲。别那样说话。你永远是我的……我的……第一夫人。”索菲坐直身子:“我们干吗不能去那里呆上一阵子,我可以不结婚和你同居,以后我们再作出是否结婚的决定。”斯廷格笑笑:“在象我们将要生活的乡村小地方,不结婚是不可能的。天哪,索菲,那里都是一些天主教徒。婚礼要尽快举行,怎么样?我爱你已有很长时间了,亲爱的。我知道你也爱我……给我们时间,索菲,只要给我们时间,我们会融洽的。”索菲对于斯廷格疯狂的爱感到一种莫名的痛楚。索菲还想说服斯廷格:“并不仅仅是我们之间的年龄差异,斯廷格。你该为你将来的孩子找另外一个母亲。”斯廷格:“只有你这样的母亲最合适。”索菲苦笑着说:“让你的孩子找个象我这样的母亲,对孩子是不公平的。”斯廷格摇摇脑袋,说道:“不,不,正相反,他们将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孩子。”索菲沉吟了一会儿,毅然决然地说:“斯廷格,我现在得告诉你一些我以前从未跟别人说过的事情。以前从来没有过。”斯廷格渴求地说:“告诉我吧,索菲。”索菲:“你先给我来杯喝的。”斯廷格走到索菲的行李旁,拿出索菲藏在行李里的另一瓶威士忌酒,然后,往绿色的塑料杯里倒了半杯,端起杯子来到床边。索菲嫌酒倒得太少,拿起酒瓶加了个满杯。索菲问道:“你要喝一点吗?”斯廷格摇摇脑袋。随着索菲的问话,孩子的笛声又悠悠地吹了起来。172.火车·晚上索菲和两个孩子坐在火车里。惨淡的月光透过车窗的缝隙照在他们的身上。索菲(画外音):“我们到达奥斯维辛的那一天,天色是那么美好,明月朗朗,星光闪烁。”火车行进的速度渐渐在减慢。“咣当”,随着一阵刹车声,在黯淡的光线下,只见车厢里男女老幼俘虏们因刹车的惯性,都挤成一堆了。火车终于到达了终点站。火车一停,发电机也停止工作了。车厢里悬挂着的昏暗的小灯都熄灭了。远处,传来乐队的奏乐声,漆黑一片的车厢里,顿时开始了一阵阵焦躁不安的低声嘀咕,这些俘虏们在猜测命运之神对他们的安排。索菲的女儿埃娃被一个妇女的哭泣声吵醒了。索菲一边哼起摇篮曲,一边拍着埃娃睡觉。她腾出另一只手,把儿子简搂得紧紧的。简仰起了头,说道:“妈妈,你把我弄痛了。”索菲稍微松了些手,继续哼着摇篮曲。她的声音是那样脆弱,那样无力。哼着哼着,她的眼睛闭上了。173.车站月台·晚上俘虏们全被赶下了车,密密麻麻地站在月台上等待着挑选。奥斯维辛集中营的乐队奏着无忧无虑的探戈舞曲,这更使人觉得气氛的压抑、阴森。索菲神情木然地拉着埃娃看乐队演奏,埃娃手抓着笛子,神情很严肃。索菲又哼起了音乐,以驱散孩子们的恐惧。传来一个傲慢的声音:“喂,我要你和我一起睡觉。”索菲转身,看见是一个年轻的党卫军军官在对她说话。这个军官就是后来在赫斯家里出现过的那个年轻党卫军大夫。年轻的党卫军大夫穿着有些歪斜的党卫军制服,摇摇晃晃地站在满是尘土的水泥月台上。由于喝了酒,他脸色发红,满嘴酒气。他指着索菲,粗野地说道:“他妈的,你这臭婊子!你是波兰人?是共产党吗?”索菲轻轻放下抱着的埃娃。她一只手搭在埃娃的肩上,另一只手托着简的腰部,一言不发。党卫军大夫终于发作了:“我知道,你是波兰人。你也是那些肮脏的共产主义者中的一个?”说完,他转过身去,用凶残的目光去一个个打量别的俘虏,似乎已经把索菲撇开不管了。索菲却去向他申辩道:“我不是犹太人!我的孩子也不是……犹太人。他们是纯种的……波兰人。我是天主教徒,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党卫军大夫又转过身来。他的两条眉毛拱了起来,目不转睛地望着索菲,好象在审视他的一个猎物。索菲这时明白自己是说错了话,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她惶恐不安,掉转脑袋避开党卫军大夫的目光,去注视排着队正等待挑选的俘虏。她看到了同一节车厢的一个妇女由于党卫军大夫的头点了一下,便被分到左边,送去焚尸炉了。党卫军大夫似乎不准备放过索菲了,摇着脑袋说:“这么说来,你不是共产主义者,你是个共产主义信仰者。”索菲大声辩解道:“不,我信仰救世主上帝。”党卫军大夫醉醺醺的,站立不稳。他对拿着书写板的一个士兵小声嘀咕了几句。埃娃紧紧地抱住索菲的腿,吓得开始哭起来了。党卫军大夫舌头发硬,口齿不清地说道:“你相信教世主吗?他有没有说过‘孩子受难时来找我’?”他说罢,转过身去,摇摇晃晃向前走去。索菲看着他,害怕得大气都不敢出。党卫军大夫又转过身来了,用手指着两个孩子:“你可以留下你孩子中的一个。”索菲:“什么?”党卫军大夫不耐烦地说:“两个孩子只准留下一个。另一个得立刻送去。你留下哪一个?”索菲惊慌地问:“你是指,我必须进行选择?”党卫军大夫凶相毕露:“你是波兰人,不是犹太人。那给你一个特权,一个进行选择的特权。”索菲感觉到自己的两条腿在打颤。索菲开始尖叫起来:“我不能选择!我不能选择!”党卫军大夫发怒了:“住嘴!现在快挑选!挑选,知道吗?他妈的,否则我把他们都一起送走。快!你这臭婊子!”索菲跪倒在地上,紧紧地搂抱着两个孩子,好象他们的身体和她连接在一起了。她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党卫军大夫的助手,一个瘦削的、皮肤没有血色的年轻下士。年轻下士也有些吃惊,睁大了眼睛似乎在对索菲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拆散你们。索菲小声向党卫军大夫哀求道:“别让我选择,我不能选择。”党卫军大夫瞟了两个孩子一眼,毫无人性命令助手道:“那么把他们都带走。”索菲突然疯狂了,她把小女孩埃娃从身边猛地推开,跌跌撞撞地从跪着的水泥月台上爬起来。埃娃张开双手,发出细弱的哭声:“妈妈!妈妈!”索菲硬着心肠,看都不看埃娃一眼,对党卫军大夫说:“把孩子带走!把我的小女孩带走!”助手拉着埃娃的手,带她走入将被送去焚尸炉的人群中去。埃娃一步一回头,看着索菲。索菲的视线模糊了,泪水充满了她的眼眶。她模模糊糊看到手拿着玩具小熊和笛子的小身影渐渐走远……174.华盛顿·旅馆房间·晚上索菲和斯廷格坐在床沿,相对无言。索菲打破了沉默:“我们明天去农场。可是请你别再提结婚和孩子的事,斯廷格。”斯廷格表示反对:“不,我要我将来的孩子和你在一起。”索菲:“我们一起去农场,住上一段时间,这就足够了。”索菲和衣在床上躺下。斯廷格将一条毯子盖在她的身上,他自己脱下衣服,在她身边躺下了。索菲的眼睛闭上了。斯廷格也闭上了眼睛,用胳膊搂住了她。175.旅馆的房间·深夜斯廷格醒过来了。索菲在吻他的额头、脸颊、耳朵,她悄声地说:“哦,斯廷格,我亲爱的。”斯廷格也开始拼命地吻她,她以恳求的目光看着斯廷格……刺目的白光。旁白(画外音):“我二十二岁,还是个童男,我终于将我幻想中的女神紧紧地抱在怀里。我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索菲渴望的是忘却那些痛苦的回忆。”随着旁白的声音,索菲的形象变成了纯白。176.旅馆的房间·早上斯廷格醒来。耀眼的阳光照射在他脸上,他觉得睁不开眼睛。他伸手去摸身边的索菲,可是她不在了。他抬头看看房间里的镜子,这镜子能把洗手间的一切都反射出来。显然,从镜子里看索菲也不在洗手间。他从床上跳起身,穿上裤子。外面的钟声敲响了,他数了数钟声,知道是快到中午了。他暗喑地咒骂自己,走进了洗手间……177.洗手间·上午斯廷格走进洗手间,只见脸盆上方的镜子旁有一张便条,他拿起便条开始念起来。索菲(画外音):“我最亲爱的斯廷格,请原谅我不辞而别。可我必须回到内森的身边去。相信我的话,你一定会找到一个好姑娘的,她会使你幸福。今天早上,当我醒来时,我感到太可怕了,对于内森,我觉得十分内疚。所以我必须和内森在一起,不管那最后的结局意味着什么。我也许不会再见到你了。可是请相信,我永记不会忘记你。斯廷格,你是个伟大的男人。我感到很烦恼,我这就得走了。请原谅我,我爱内森。可是我现在感到对生活和上帝的憎恶。上帝见鬼去吧,生活也一样,留下我的爱情。索菲。”178.火车·白天斯廷格走进车厢,找了个座位坐下。从随身带着的刊物和报纸中取出了《圣经》。一个老年妇女在他身边坐下了。他意识到她正在注视着他,于是转身看着她。她用一双友善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高兴地说:“孩子,这是一本好书,就在你手中拿着。”她从购物袋里取出自己的《圣经》,开始津津有味地读起来:“相信他的工作,你会得到解救……阿门。”斯廷格十分虔诚地跟着说:“阿门。”老年妇女见斯廷格眼眶里含着泪水,关切地问道:“你干吗哭啊,孩子?有人伤了你的心?”斯廷格没有回答。老年妇女:“我们两人一起来读《圣经》好吗?读得声音响一些,你的灵魂就会感觉好一点。你想从哪儿开始?”斯廷格默默地翻开《圣经》,翻到《诗篇》第八十八。他们两人异口同声地念起来。179.火车·白天火车在新泽西的沼泽地行驶,朝北方的纽约开去。180.布鲁克林·粉红色的住宅·晚上斯廷格加快步伐朝粉红色的住宅走去。粉红色的住宅今天有些异样,死神好象盘踞在那里:救护车、救火车、急救车、警车都在粉红色的住宅集中。照明灯把所有的一切照得雪亮。在住宅大门旁边竖着一块招牌,上面写着:“不准穿行”。到处都是警察。斯廷格要进到粉红色的住宅里去。一个警察拦住他。他瞪着眼睛说明他有权进去,快要和警察争执起来了。拉里见到了斯廷格,粗暴地对警察说了几句什么,他放斯廷格进去。斯廷格在大门口犹豫了一下,抬头望着楼上。然后,他迈上台阶,打开大门进去。181.粉红色的住宅·门厅·晚上斯廷格走入门厅。笛声又响了起来。没有任何别的声音,只有笛声。182.斯廷格的房间·晚上斯廷格原来居住的房间门敞开着。斯廷格见到耶塔半躺半坐在椅子上,用犹太语嘀咕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她那张经常带幽默的脸上毫无血色,惨白如纸,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一个护士正准备给她打针。183.楼梯·晚上拉里一声不吭带着斯廷格上楼。楼梯上三三两两站着一些警察,还有两、三个摄影师。楼梯全让雪茄烟的烟雾笼罩了。仍然没有说话声,一切就象哑剧,只有笛子吹奏声。索菲的房门口,站着比耶塔脸色更难看的莫里斯·芬克。他目光呆滞,漫无目标地望着远处。184.索菲的房间·晚上房间里光线昏暗。斯廷格走进房间,眨巴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见到索菲和内森,他们躺在鲜艳的杏黄色床罩上,形容就象泥塑木雕一般。索菲穿着过时的运动衣。内森穿着宽条子艳丽而俗气的灰色法兰绒服装。他们交织地抱在一起,好象是两个情人在下午散步回来,躺下睡午觉,然后接吻,互相小声说话,最后在坟墓里冻僵了。凄凉的笛声即将终了。斯廷格一刹那间变得苍老了,他久久地凝视着他们。斯廷格站着站着,然后掉转身来。他看到桌子上放着内森赠送给索菲的埃米莉·迪金森的诗集。他向桌子走去,拿起这本诗集,回到床边,打开书看了看。然后,他又回到桌子边,放下书,默然地走出房间。185.粉红色的住宅·晚上斯廷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粉红色的住宅。186.布鲁克林大桥·晚上斯廷格沿着大桥,向曼哈顿方向走去。旁白(画外音):“就这样,我结束了自己在布鲁克林这个奇怪地方的探索旅程。”187.布鲁克林大桥·晚上斯廷格走到了大桥中央。旁白(両外音):“我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大桥的中心,内森曾在这里预言我能进入上帝的伟人祠。”斯廷格走到栏杆旁,斜靠着栏杆。他和索菲、内森一起曾经在这里,把酒杯抛入滚滚的河流中。旁白(画外音):“这时,我哭了!我一直想忍住泪水,现在再也忍不住了。我愤怒极了,为索菲和内森而万分惋惜。现在我要低头致哀:向索菲和内森。对了,还有简和埃娃,以及索菲带入我脑海里来的所有其他人,他们挨打,遭屠杀,被出卖。我的抽泣声越来越厉害,我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这不仅仅是眼泪遮住了视线,而且还有许多死人和快要死的形象挡住了我的目光。”斯廷格牢牢抓住栏杆,支撑住自己,要不,他快要倒下了。旁白(画外音):“……后来,我看到从黑色河水中反射出来的白昼的光芒。我抬起头一直望着罩上了一层薄薄雾纱的蓝色的夜空,苍穹就象是一只小小的水晶球,是那样地寂寞,那样地宁静……晨曦微露了,早晨将临。”斯廷格从布鲁克林大桥继续往前走,人影越来越小。白色出现了。索菲的形象若隐若现,她的双目直视前方,象在恳求,更象在思慕。她的形象好象是一张永远也洗印不出清晰形象的照片……(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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