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本多情，谁真无情？

一首歌曲，亦是一场七个多小时的人生大戏，三个人的戏。1984年，哥哥的歌唱事业远胜于演艺事业，故这首歌比同名电视剧出名得多，但实际上其精彩程度一点也不亚于《上海滩》这部战火纷飞下的恢宏巨著。然而对于这样一部作品，我是不忍看第二遍的。主角莫笑侬(商天娥饰)，呵，这名字取得好，莫笑侬，莫笑侬，的确，她自始至终都笑他人笑得太多了。对这样一个角色，我不知该不该恨，我只知道她的一步步转变，让我的心很痛。女人的变，总令我心碎的感觉异常强烈。故事发生在上世纪40年代的香港，莫笑侬在港刚刚中学毕业。开头，莫笑侬斥责男友没有一点爱国之心。但在男友加入抗日组织需回内地工作时，她却临阵退缩，不愿再与他同甘共苦。她想读大学，她还没做过人生中理应担当的那些角色，她不想死。她违背诺言，只用了一句话辩解：女人的诺言，不一定要算数。这个女人，真有意思，她的强硬，似乎没有什么能压倒她无理的言论。但此刻的她，仍有一份真。一个想读大学，追求幸福的女孩，没什么可以责怪的。天负人愿，莫笑侬的全家在重庆为国捐躯，再没有人供她念书。我很惊讶，我没看到她流泪，我不知这是坚强，还是冷漠。她要面子，没有寻求任何朋友的帮助，而是来找多年未曾联系的姑姑求助。姑姑唐瑛何许人？丈夫死后，做了风月场的调情圣手，成了莫家人的耻辱。她包养各类女孩，作为她风月场赚钱的工具。毋庸置疑，莫笑侬碰了一鼻子灰。姑姑冷笑，你爸在天之灵，看到你向我这样的姑姑摇尾乞怜，该是何等…“爸爸已经死了！”她只抛出这样一句话。两个有手段的女人，真是棋逢对手。James何许人？詹家十七少，有近三十个兄弟姐妹，自六岁随叔伯辗转于风月场得心应手，不知为多少女子倾慕，不知多少女人愿一亲香泽，不知与多少女人有过肌肤之亲。莫笑侬姑姑看着他长大，那天笑侬来访，他亦在场。唐瑛送客，他见笑侬仍要坚持，便主动要求送她出门，却不肯让她坐自己的车。“我这车只载美女，”他拿出一垛钱，“回去打扮打扮，说不定还有机会”，说罢，还未尽兴，“哦，对了，我差点不记得你们女孩子不喜欢这么直接的方式”，接着将手中的钱向空中一抛，便驶车离去。呵，又来一个棋逢对手。笑侬接受了这一切，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两人的初遇似乎不那么浪漫，不过，这不重要。或许，他们就不该相遇。詹少笑侬初相会姑姑到底是心软的，最终答应了笑侬的请求。真真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自始至终姑姑都没有逼过笑侬，我恨她不起来。James的确风度翩翩，“那些女孩没有一个不喜欢James的，离婚的离婚，自杀的自杀，但就是没有一个愿意离开James”，莫笑侬也不例外，但她自私骄傲，不像其他女孩对James投怀送抱，故反而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唐瑛的老相好童伯伯看上了笑侬，对其百般纠缠，James屡次为其解围。到底都是些口是心非的男人，帮其解围后反屡屡抛出不屑的言语；像瑞德巴特勒，但James薄情得多，玩弄的成分也更多。他千方百计要笑侬的一个吻，真心也好，敷衍也好，只要一个吻。得手后又口是心非“哈哈终于报了仇了”。我不懂他究竟图什么，很难想象一个花花公子也会付出真心，但这次，他似乎真的动了心，尽管他依旧那般有口无心。他为她作画，向她吐露心声，语带嘲弄却不失关心。笑侬，聪明人，她自然也懂。她开始想办法钓这只金龟婿，她心甘情愿把自己作为一次赌注。她不再一心栽在书本里，而逐渐以玩弄男人为乐。她变了，一点点，又或者，本性使然。一次她语带试探：该不是詹少爷你看上我了吧？James一脸笑哭的神情，“你千万别误会，我天生喜欢作贱女人。”这段对话依旧有力地继续：那你这次找错对象了，从来只有我作贱男人，没有男人作贱得了我。James一脸惊讶，“是吗？你有这样的本事吗？”是，她的确有这样的本事，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不得不承认粤语在口语中自带韵味，普通话则略显生硬，实在不及）有个情节很有意思。James邀笑侬去其家中玩乐，笑侬想掩饰自己对James的倾慕，故邀几位好友同去。谁知James故意冷落笑侬，反与她的朋友调笑。此时的笑侬，不过是情场的新手，怎敌得过在对付女人上有天赋的James？结果只有吃醋生闷气的份。但James，终究只想钓笑侬这条大鱼，以妙计送回她的朋友后，在与笑侬独处中一举赢得美人的芳心。这场用30%的真心和70%的玩弄布置的局，的确让年轻女孩招架不住。这个回合，笑侬输了，James赢了。情场中的游戏，倘若你付出真心，那必输无疑。但James赢得了一时，赢不了一世。两人正式成了恋人，笑侬的内心荡漾着幸福，她以为自己真的钓到了金龟婿。可惜James生性风流，依旧在外沾花惹草。笑侬无意撞破后，心如死水，竟为一个男人大打出手。这次她的确对James动了真情，但她依然在赌。她告诉所有人决意离开香港，同时向前来寻求原谅的James抛出一番狠话：如果我还这么不知死活，一头栽进去，就算我们真的结了婚，就让我们俩夫妇沿街乞讨，绝子绝孙！呵，James不急，姑姑唐瑛不急，那位童伯伯倒急了，威逼唐瑛，你用尽一切办法都要把莫笑侬留在香港，否则，我立刻把你这栋别墅收了。无奈之下，唐瑛恳求James帮她留住笑侬。James冷笑，也许我对你侄女已经失去兴趣了。“恐怕你这次也没办法了吧？”不，如果我现在和她说我们结婚，她一定心花怒放，这也是她的最终目的吧？你侄女最大的弱点，就是想很快得到一个金龟婿，所以我才这么快就能得手。他太懂笑侬了。然而他自己也有弱点。他在兄弟姐妹中最不讨父亲喜爱，如今父亲病重，恐怕父亲死后他分不到半点家产。他无论在女人面前有多大能耐，终究是一个一事无成的浪荡子。唐瑛利用这一点利诱他：如果你帮我留住笑侬，我答应你，永远做你的靠山。不知James有没有心动，但他松了口，“倘若笑侬真的留在香港，那只不过因为我傻，我想沿街乞讨，我想绝子绝孙，与你无关！”唐瑛，聪明人，“这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没有分别”。这场协议，毁了笑侬一生。不是它的结果，而是它的存在，它包裹着虚假的存在。实际上，James从来没有因为这场协议娶笑侬。他，真的爱她。可惜这协议，也是真的。笑侬离开的那天，James成功在半路赢回美人的心。但他没想到，笑侬也在赌。皮箱是空的？“没有皮箱，两手空空，怎像要走？”这个女人在情场的功夫在进步，迟早有一天，她会赢James。婚前，朋友告知笑侬James的底细：他患过抑郁症，他未来注定身无分文。笑侬一笑了之，她太好胜，她爱面子，她骑虎难下，不得不嫁。她要一赌到底。她终于还是放弃了她的大学梦，至此我才明白，上大学不过是笑侬提高自我身价的一种手段，如今她已贵为詹家的阔太，大学梦已随着她虚荣心的满足灰飞烟灭。我从没见过这么自私高傲的女人。詹少与莫笑侬的婚礼结婚那晚，二人由言语不合到互诉衷肠的转变，很令人感动。“如果你要走，就不要再理我；如果你今晚不走，我就要你今生今世不要丢下我一个人。”James明白笑侬嫁他的目的，他害怕，害怕失去她：同时也为她担心，毕竟自己只是一个浪荡子。“跟着我这种人，迟早都会折堕，你不怕吗？我会害死你的”笑侬的回答却饱含深情：那就任由着天塌下来算了。爱情，有的，可惜一经风雨，就会顷刻支离破碎。两个人都义无反顾地一头栽进这场早已明了的错误中。James吐露心声笑侬吐露心声天到底是塌下来了。笑侬无意得知了James和姑姑的那场协议，回家后质问James，他半开玩笑式地辩解，以为自己对她的真心她应该明白。可惜，他错了。对莫笑侬来说，这不是一场爱情的谎言，而是使她的骄傲和自尊心遭受践踏的欺骗。她一气之下跑出家门。James发了疯地找她，担心她发生不测，独坐海边黯然神伤。其实，他应该知道莫笑侬这种女人是不会让自己死的，但他的爱还是令他六神无主。唐瑛也心急如焚。我一点也不恨唐瑛，虽然她始终打着抱住莫笑侬这棵潜力摇钱树的算盘，但她给了侄女想要的东西，且从来不失关心。不久，噩耗传来，James的父亲在伦敦逝世。没想到这时，笑侬却回来了，一改往日的温柔，句句语带嘲讽。怀揣着仇恨与愤怒，她开始精心布置她的复仇计划。James还在其次，她最恨的，是她姑姑。她要报复她姑姑，报复那场协议，报复这段婚姻。虚荣，终于击碎了她内心仅存的一丝温情。James的一句话终于得到了印证。“我有一个这样的老婆，想托钵乞食都难。”她离开James回到姑姑家，以詹太的身份充当了风月场的高级交际花，游走于名流之间玩弄手段。以前她坚决不做的事，如今她都愿意去做了。她变得太厉害了。夫妇俩早已貌合神离。一晚James故意来唐瑛家与众人赌博，“谁赢了我就和我太太kiss啊！”两人在互相伤害。“你不会不希望我把你当赌注吧？”他多想听到否定的回答，他不想再继续下去。可倘若真是这样，那还是莫笑侬吗？她一脸敷衍的笑，她不甘示弱：这样的玩法倒挺新鲜啊！James心冷了，他甚至押上别墅的房契。唐瑛慌了，James你疯了！你就保证你会赢吗？James笑而不答。骄傲的莫笑侬这次也出了声，万一你输了呢？“就算我输了，我还有一个这么漂亮的老婆。”他在说风凉话，他心知肚明自己早已失去了她。最后一步派牌时，James主动提出：我希望让我太太来派牌，因为她不喜欢别人来操纵她的命运。他实在太懂她了。我不知道James必胜的底气从何而来，我只想到了瑞德说的一句话，愿上帝保佑真正爱你的人。James奇迹般地赢了赌局，却又一次输给了莫笑侬。他再次向她解释那纸协议，可惜换来的只有她轻蔑的目光和不屑的冷笑。信任，早已荡然无存。James一度说风凉话James二度说风凉话James三度说风凉话至此，我终于明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出婚姻的戏才能唱得好。不仅如此，之前就得配合好，倘若不然，即使后来有一个愿挨了，那个愿打的却早已停不下手。中日的战火终于蔓延到了香港。唐瑛为莫氏夫妇送来了离港的船票，并劝他们早日离开香港，没想到两人同时拒绝。一个在等待机会精心布置她的复仇计划，一个在默默等待着她回心转意。上天总是眷顾那些时刻等待着机会的人，但他似乎早已不再理会，是对是错。多年辗转于风月场的唐瑛，一个不留神，对莫笑侬一位同学的单亲父亲一见倾心。爱河中的女人，最是坚强，也最是脆弱。对这一点，莫笑侬太懂了。她用女人爱的狂热和嫉妒心布下的局，轻轻松松将姑姑送上了不归路。被愤怒和伤痛击碎的唐瑛，在一场雨夜的车祸中，迷失了自己，也迷失了世界。情场中的游戏，倘若你付出真心，那必输无疑。姑姑率先交出了真心，那自然只有匆匆出局的份。剩下两个人的游戏，谁输谁赢，似乎已成定局。葬礼上，James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心爱的女人的脸颊上，两行清泪的渲染下，掩不住的笑意。他踌躇着走近，不知为何有一丝莫名的恐惧。“我知道是你，是你吗？没想到你这么狠毒。”又是那抹熟悉的冷笑。“我只是想教训她一下，没想到她真死了，真是老天有眼。”是了，老天有眼，再一次让你失去爱你的人。James昔日对她的浓浓爱火，正在一点一点消耗殆尽。他头也不回地愤然离去。众人中只有James看透了笑侬别墅内夜夜笙歌依旧。身边的朋友一个个撤离香港，而她和他，依然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伫立着，似乎始终在等待些什么。因为失望，等不到她来。因为骄傲，他会来的。这场游戏，咱得玩下去。一颗炸弹炸平了James的别墅，为这场等待画上了句号。她终于等到了他来，听到的却是最不想听到的话。我要走了，我要离开香港了。我本以为自己不怕死，一直陪你把这场生死游戏玩下去。但当我被压在废墟底下大声喊救命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错了。都这一刻了，莫笑侬还是不甘示弱，“不妨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凑齐一批人，给你开个欢送会，热闹一番，如何？”James沉默不语，他真的还在乎吗？还是，被伤得太透了。笑侬主动要求为James开farewellparty“你为什么躲在这里不下去啊？这是我特地为你开的farewellparty喔！”他累了，他无力再说些什么。但有句话，他还是要说给她听。“我同你的婚姻，绝对不关你姑姑的事！”他太傻了，他怎能指望她相信呢？但最后一次，他还是想固执一把。James临走前最后一次向笑侬解释他俩的婚姻盯着眼前的皮箱，他的思绪仿佛飞到莫笑侬出走的那天。“没有皮箱，两手空空，怎像要走？”但他做不到像她那样，他赌不起。到头来，他还是输了。倘若真的能挽回什么，输个干净有如何？可惜，什么也挽回不了。行至半路，日军已封锁了道路。走不了了。回去吧，回到她的身边。一切都已被安排好了，不是吗？James该是欢喜的吧，是上天逼迫着他演了一出相似的戏。可东施效颦终究还是东施效颦，西施的精髓，东施是学不来的。推开房门，便见到她呆呆地坐在桌前，自斟自饮。屋内的暗，即使一束光，都能惊扰这片刻的宁静。虽学不来西施的精髓，但还是得学学，以示态度。“我回来，呃，并不是因为你，而是那些日本兵…”她看也没看他一眼，似乎早已看淡一切。“你回来是为了我也好，不是为了我也好，再无相干。”那声音犹如一潭死水，毫无生气。他吃了一惊，几个小时的功夫，他竟不认得她了。忽然间，那袭黑裙包裹着的身躯向下坠落，他吓坏了，急冲过去，心里早猜到了八九分。她何苦这么傻呢，她还在赌吗，倘若自己没有回头，那又该当如何呢？他不敢再想下去。James进屋时见到独自坐在桌前的笑侬他绝望地把她抱到床上，又急着去拉开窗帘。她拼尽全力发出一丝微弱的喊声，“James,别这样，那些日本兵看到，就会投炸弹下来的”。时光在倒转，一切仿佛回到他们初初相识的时候，James布局，笑侬招架不住；James玩弄，笑侬却傻傻地付出真心。夫妇俩一生都在错过着。他笑着走回到她身边，摸着她的脸说，你这个女人，死到临头了，还是口是心非。他轻轻拂去她眼角的一抹泪，双臂环抱着她，一起望着屋外的战火，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从留声机传来的，还是那首熟悉的侬本多情。尾注：后来读罢《第一炉香》，我方知这部戏脱胎于此。我庆幸，莫笑侬不是葛薇龙，James也不是乔琪乔。本文版权归作者马尾琴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