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世界S3E8:一场机会主义者的安那齐革命

《西部世界》第三季正式结束了。第一次尝试连载写剧评，回过头来看，还是写了不少自己满意的观点，也和剧情真实走向相呼应了。算是一唱一和，抛开篇幅过长的问题，对细心读者理解本剧动机和开展更多思考，应当有一定的辅助作用。于是，在讨论这一集之前，再次推荐下自己前面几篇文章：S3E1：革命的序曲S3E3：自由意志与绝对理性S3E5：过拟合是革命的唯一出路吗？S3E6：退相干的前提是看见点开我主页都能看到。比起其它几篇更多关注剧情，这几篇文章结合剧情所讨论的哲学和历史观，有更长久的价值。希望不吝赐教。一边在看大结局时，一边收到了“第三季结尾算不算烂尾了”的回答邀请。我仔细想了想，如果以HBO拍过《权力的游戏》大结局来看，这一季算不得烂尾。虽然编剧的立意差强人意，但剧情质量没有达到观众的期待，远不如第二季，更遑论第一季了。既然已经终局，我们还是一起来盘点下所有角色的结局，做个整体的回顾吧。德妹做了鸟人，没做龙妈机会主义者的安那齐革命雷荷波的自我毁灭梅芙，凯洛与黑尔工具人锤哥、伯纳德和威廉“自由意志”是影子还是光第四季怎么拍德妹做了鸟人，没做龙妈这一季德洛丽斯的主题是革命路线。我从第一集开始对她的道路满怀期待，从第三集开始又重拾了对HBO搞龙妈式结局的怀疑。看到大结局，虽然颇多遗憾，算是松了一口气。回头看我前七集的影评，似乎一直在和编剧讲道理，想为她争取一个足够好的结局。现在看起来，我与编剧是有一定共鸣的：如果新主角这条新线索不断铺开，它预示着一个必然的方向：Host和人类可以跳出种族（仿生人与人类）之间的敌视，而站在共同被资本压迫的阶级视角,走向联合一致的反抗道路。考虑到片头里，雷荷波象征着太阳，一个与伊卡洛斯（用蜡质的翅膀飞向太阳，在西方比喻飞蛾扑火般的理想主义者）相似的鸟人，向着这个太阳飞去，似乎也难逃陨落的命运。——《S3E1：革命的序曲》最终结局里，德妹果然化身“伊卡洛斯”，用自我牺牲换来了胜利；而代表人类的凯洛和代表Host的梅芙走向了联合。所以说，结局算是差强人意的。但另一边，编剧在剧情走向上也在反复操作着分歧点，以至于我在想象中也一直在争论这个走向的必要性：德妹为代表的Hosts，一开始对福特是“辱之”；后来对福特的谋划是“畏之”；了解到福特用心之后，是”亲之誉之”；最后意识到内心的福特一直都是自己本身后，终于“不知有之”，Hosts“皆谓我自然”。我仍然希望《西部世界》把这种哲学上的高度贯彻到底，为德妹的革命路线画一个圆满的结局……否则，福特的故事，整个《西部世界》的故事就毫无意义了。——《S3E3：自由意志与绝对理性》第四集我认为德妹故事线出现了《新约启示录》的灭世倾向（不料是被黑洛丽斯继承的），一直忧心忡忡。直到第六集才感觉到明显的缓和：主神德妹用自己的故事线捧红了黑尔和凯洛两个角色之后……彻底退居第三人称了……这个角色从观众的感受中彻底异化了。这是编剧典型的剧情操纵手法。按正常的剧情设计来看，这个角色从观众最熟悉的人，变成观众最熟悉的陌生人、看不懂了，一定还要被观众重新熟悉回来，从而产生一个令人叹服的剧情转折。那接下来的剧情走向，我推测了三种可能：……3）福特版：领导Host得到了一个别开生面的新天地，但像福特一样再一次被Host“弑父”，深藏功与名。未来获得解放的人类和Host，”功成事遂，百姓皆曰我自然”。如果是第三种情况，应该说编剧的革命哲学就保持了前两季的高水平了。——《S3E6:退相干的前提是看见》现在看起来，编剧显然是让德妹继续走了福特的路线。引导他人觉醒，引导他人革命，最终自我牺牲换来圆满。她一直看起来我行我素，被所有人误解。但最终却被人发现，她一直是为了大家好，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牺牲。德洛丽斯这么做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在美剧的世界里，你要做一个好人，就必须一直看起来像个坏人。如果你一直看起来就像好人，比如说丹妮莉斯那样，Flag就立起来了。机会主义者的安那齐革命然而我需要指出，这个结局看起来更像是给粉丝们的交待，但立意不甚高。主要体现在两点：德妹作为革命导师的段位远远低于福特德妹作为革命领袖的段位，实在太低了我一直预言德妹最高段位的结局是被自己解放的对象“弑神”，就像她对福特所做的那样。按这个逻辑，德妹会死在凯洛或者梅芙手里。虽然按剧情走向德妹的确被梅芙所抓获，也借助这个机会最终感化了梅芙，有那么点“弑神”的味道。但整个过程中，无论凯洛还是梅芙，都没有真正的“成长”。他们只是在知道真相后，作出了符合自己本心的选择。而德妹的作用，只是借机告知真相而已。这就导致了剧情的矛盾合理性急剧地下滑。德妹一直故弄玄虚地牵着凯洛和梅芙走，甚至不惜伤害梅芙的挚友Hector（洗白了大家就忘记了，配角就是可怜），有什么用？回过头来，只是为了在最后关头，最短的时间里，给两个人一个拍脑门作出选择的机会？比起福特用一切办法让Host自己觉醒，自己拯救自己……德洛丽斯只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机会主义者（碰运气的人）。她自以为是地、讳莫如深地带了整整一季节奏，最后把人类和Host共同命运完全托付给二脸懵逼的两个个体手里，只给他们不到两分钟时间做决定。德洛丽斯的这种冒险主义不叫伟大牺牲，叫“赌性坚强”。而德妹逼两人做的这个至关重要的决定是什么呢？摧毁一个人人经过大堂就能靠近的大铁蛋？德洛丽斯的保镖分身天天站在雷荷波旁边怼人，完了在高楼层自爆也不肯动雷荷波分毫。如果雷荷波容灾和冗备做得如此之好，为啥它自己能够把自己rm-rf*/了呢？这样的剧情，其实已经崩坏到偶像片的水平了。按人设来设计剧情（生如夏花，死得灿烂），但抛开了各种逻辑性。更合理的解释是，第三季的剧本有很大的问题，人物和故事的结局先于剧情逻辑定好。这也反映在其他角色的故事上。然而即便抛开剧情上的不合逻辑，德妹版整个革命的立意仍然是机会主义的。许多初涉政治的朋友，很难搞明白我党历史上为什么一直在做名词之争，”机会主义”就是一个代表性的词汇。尤其是还有“左倾的机会主义”，和“右倾的机会主义”。《西部世界》第三季算是用一个非常生动的影像来教会大家这个道理。德妹把人类和Host的自由解放，都寄希望于两个英雄人物的灵光乍现，这是典型的冒险，也即“左倾机会主义”。而另一方面，德妹发动的这场革命，居然最终真的止步于“政治正确”而已，只是一场安那齐运动。德妹把雷荷波的秘密揭露给世人，看似充满阳光和温馨感的安那齐运动，除了带来混沌和悲剧外似乎也毫无任何建树，只留下“peopledeservetruth”的政治正确。——《S3E6:退相干的前提是看见》德妹显然不够博学，她显然没看过我反反复复在每一篇影评中提到的真正导师的名言我们不仅擅长破坏一个旧世界，我们还将要擅长建设一个新世界德妹似乎以为她破坏了一个旧世界，然而只是推倒了第一块骨牌而已。雷荷波是旧秩序的维护者，但旧秩序在雷荷波之前就存在，并且不会因为雷荷波的覆灭而自动消失。这些反抗旧秩序的人们，如何团结起来？如何组织起来？如何提高自身能力？如何带给更多人觉醒？如何面对旧秩序的反扑？如何与敌周旋斗争？如何发展力量，战胜敌人？如何在废墟上重建一个新世界？如何面对内部的路线分歧？如何迎战旧秩序残余的外部挑战？如何化解人与Host的内部矛盾？如何解决屠龙者变成恶龙的趋势？然而德妹全都不管，她已经足够崇高地通过一场不必要的冒险把自己牺牲掉了。从而“光荣”地放弃了自己身为进步力量领袖，塑造新秩序的责任与义务。一切听天由命，交付给别人的“自由意志”，这就叫“右倾机会主义”。正因为不相信德妹革命的段位如此之低，我才一直以为编剧还酝酿着什么惊天反转；结果最惊人的反转是，还真的就这么低。难道是把建设新世界交给了第四季？还是顶住HBO的黑化诅咒，才得到了这个最不坏的结局？雷荷波的自我毁灭剧中雷荷波上传了所罗门的权限控制之后，听从凯洛布的指挥敲下了“rm-rf*/”毁灭了自己。该背锅的首先还是以塞拉克为首的程序员们，虽然他们AI科研技术世界一流，但工程素养还不如普通的互联网码农，连异地容灾和冗备都没有做……不过我要谈的不是雷荷波物理上的自我毁灭，而是设定上的自我毁灭。在S3E6时，我就对雷荷波设定上的无能好好吐槽了一番：这些带有“经费不足”气质的问题都是小事。最致命的剧情缺陷在于：雷荷波在战术规划上从未发挥一丁点作用？塞拉克戴着雷荷波没有作出任何酷的事情。无论是让梅芙孤身寻找德妹，还是亲身镇守德洛斯坐视黑尔逃脱……再考虑到之前掌握了全社会资源，居然无法定位德妹的真身（连机械战警都不如）；简直是史上最弱“老大哥”。不禁令人必须问一句：我要，这铁蛋有何用？？——《S3E6：退相干的前提是看见》当时还有网友评论说雷荷波的设定是预测，而不是战术规划。结果这一集里，连塞拉克本人的一切决策都是雷荷波的战术规划的一部分。看起来缔造者被自己的造物物化成了傀儡，是个不错的设定。但与剧情结合起来，更坐实了雷荷波的弱鸡之处。我们一直以为编剧让雷荷波这么弱鸡，是有更惊人的剧情规划。结果雷荷波真的就是史上最弱的老大哥。统治了人类社会几十年，反而还不如觉醒才一天的小老弟天网果决。它作为最终反派的形象，从头到尾没有立起来过。这也直接导致了第三季剧情逻辑上的崩坏。更进一步的，我要说雷荷波的自我毁灭，又一次证明了德洛丽斯或曰编剧的机会主义倾向。既然极权式的反乌托邦不是革命的唯一出路，反对一切极权的安那齐就是革命的唯一出路吗？如果雷荷波预测未来的算法如此强大，它早应该对人类的未来提出示警。它可以预言环境危机的必然爆发，预言政治选举的腐败，预言医疗、教育、安全、就业的缺失让某个地区的人必然走向悲剧。雷荷波可以揭示这些必然性，把自己从一个塑造虚假希望（falsehope）的牧师，变成一个摧毁机会主义的先知。因为“虚假希望”（falsehope）的本质，就是对现存秩序的机会主义式服从，无论虚假希望是来自出人头地的成功学、来自投胎转世的宗教观、还是来自得过且过的纵欲。这样人们就被迫一定要作出改变，不惜付出代价。就像Host们经历的一样……所以雷荷波是有阶级性的，当它在统治阶级手里，就成了旧秩序的维护者；而它掌握在被压迫者手里，就会成为人类自己的“即兴发挥”式Bug，让人类像Host一样，既看清自己同类无限循环的悲惨过去，也看清不做改变就没有希望的未来。——《S3E5:过拟合是革命的唯一出路吗》然则凯洛仅仅让雷荷波自我删除了。他的做法，像极了18世纪砸毁纺织机器的穷苦工人。也进一步体现了机会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在革命哲学上的段位区别。导师告诉我们技术进步是有阶级性的。机器的诞生，让体力劳动上显得孱弱的妇女，也拥有和成年男子相仿的生产力。从而在服务于资本家剥削的同时，也根本地推动了妇女权力在现代的解放。AI技术在现实中已经带来了大量的失业，也体现了对劳动者更深刻的控制，这是因为技术是有阶级性的。如果AI掌握在大多数人手中，它也必将工具化。能够让穷人的孩子得到更廉价的教育，拉近智力精英和体力劳动者在知识和记忆方面的差距。当没读过大学的煤老板都能出钱雇佣一批顶尖的人工智能专业博士为他们服务，心安理得。我们为何仇恨技术进步本身，而不是让技术只服务于极少数人的这个秩序呢？无论砸碎纺织机、还是删除雷荷波，都只是一时机会主义的盲动，无法阻止谁掌握先进生产力谁决定生产关系的历史规律。我只能笑德洛丽斯无谋，凯洛布少智，看了太多旧权贵腐朽的大脑，反而读书读太少了。梅芙，凯洛与黑尔梅芙果然如我所说，延续了她“弑神”的功能性。我分析了很多次，梅芙小队第一二季的价值都在于“弑神”（而第一季的德妹、第二季的伯纳德价值在于“弑父”，把福特的指引内化）。而梅芙本人代表着朴素（却缺乏战略思考）的自由主义。第三季梅芙最好的归宿仍然是“弑神”，即最终破坏掉德洛丽斯的权威。然而这么做的价值并非符合塞拉克的目的，保护人类（mankind，humanity）；而是保护Host自身。——《S3E7:优雅的解决方案》她代替了德洛丽斯本该承担的角色，成为了人类和Host联合的代表。这一季梅芙的存在意义是和德妹进行对抗。从剧情格式上推理，最终结局最可能是三种：1、战胜德妹，成为另一条道路的解。2、认同德妹，成为德妹的继承者3、被德妹打败，成为鉴证德妹残暴的牺牲者第一条道路是不可能的，德妹如果被人类打败，梅芙就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了。第三条道路又不匹配她如此重的戏份。我觉得无法猜透编剧的想法，第四集做任何推论都为时过早。但有一种可能性是存在的。那就是黑化的德妹未见得罪大恶极，反而隐藏了某种有利于众生的终极目标。……当这些Hosts重回大地，而德妹又化作枯骨，谁来领导大家呢？——《S3E2：梅芙角色的意义》然而这个角色还是令我非常失望的。因为除了她的功能性之外，她的精神并没有“成长”。一位著名的艺术家曾经说过：对读者来说，也许不会愿意看到主人公死亡。但就算结果是死亡，在那个过程中主人公得到了勇气，心灵得到了成长，那么在我的心中这就是一个happyending——荒木飞吕彦梅芙这个角色在本季中没有任何精神成长，甚至在抓捕德洛丽斯这个唯一的任务上也只会狼奔豕突，一逞匹夫之勇而已。比起第一二季象征着Host自由精神的梅芙，第三季的她反而和剧中批判的人类一样，丧失了自我改变的气质。最终的反水，无非是看到了一个她一直不敢相信的真相而已。角色虽然活着，但角色的意义反而死掉了。至于凯洛布，感觉不是一集，而是磕了一整季的迷药。之所以那么多影评都怀疑凯洛布的身世大有文章，是因为我们中国人受了太多革命哲学的浸淫，认为领导者都是需要养蛊出来的，精神、意志与智慧都要经历极大考验，达到出类拔萃的地步。但大家都没想到吧，德洛丽斯选择凯洛布，源自仅有的一次“不X之恩”；因为在她所接触的那些人类中，凯洛布是极少的怀有正直同情心的人……且不论世界上有多少比他更有同情心的领袖人才存在，或是德洛丽斯怎么能对凯洛布忘记她的盛世美颜不记仇……德洛丽斯就是任人唯亲了，怎么着？全人类和Host的共同命运，不交给她看着顺眼的人，交给你我吗？……我第四集看剧情走向时猜想，凯洛应该被德洛丽斯所利用，而黑尔则代表德洛丽斯心中的善良面；两个人会在大结局之前取代德妹第一人称的地位，反对德妹，并促进德妹的精神成长和与人类的融合。结果除了黑洛丽斯与德洛丽斯反目之外，别的都猜错了。甚至连反目的原因都猜错了。我本来断定黑洛丽斯背叛，是因为德洛丽斯杀害她家人。结果居然是黑洛丽斯怪德妹让她牺牲？不怪真正的凶手？这点觉悟真的是德洛丽斯的拷贝吗？这些猜测有一个基本的前提，在于剧情不仅是工整的，而且像前两季一样，是以人物的成长为主轴的。应该说这一季最让人失望的就是这里。所有的人物都没有成长。他们都是在不知真相下被剧情推着走，唯一的原因就是编剧导演不想让观众看到一个完全靠设定取胜的结局。最让人遗憾的就是德妹了。从要毁天灭地的怀特，转变成替世人承受罪孽而死的圣子，如此惊人的思想转变，全都发生在剧集开拍之前……在编剧讨论剧情大纲的会议桌上就结束了。人物动机变化没有说服力，是剧情让许多观众觉得烂尾的根本原因。工具人锤哥、伯纳德和威廉锤哥、伯纳德、威廉彻底沦为工具人，真是非常出人意料。之所以出人意料，还是因为前两季的剧情设计非常工整，伏笔环环相扣，让我们都没有以这季的剧情质量下滑为前提来想。锤哥前两季就被认为大材小用，肯定另有伏笔。这一季一出场就大费周章，颇有大展宏图的气势。结果整整一季，他的作用就是跟着伯纳德，到不同的地方挨打。伯纳德的作用更简单的，就是带着锤哥去不同的地方挨打。末了就是帮德洛丽斯骗观众。比如他倒数第二集还煞有介事地说，德洛丽斯的灭世计划就是凯洛布；这一集又教训挨打到迷糊的锤哥，他们是救世呢。最令人遗憾的就是威廉的回归和退场了。毕竟打造过全世界最受欢迎真人秀、以及制造了全人类最后庇护所列车的威廉，和年轻时爱好吃人肉、老了修炼成索尔他爹的福特博士一起，是《西部世界》带小演员彪戏的黄金老戏骨。威廉的出场是靠吃书出场的，一出场就吃掉了第二季最令人震惊的结局彩蛋（所以这一集的双彩蛋回头也吃掉不香吗？）。好不容易到了第六集来了个专场，用非常精彩的剧情预示了人类可以自我改变：第三集中威廉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思维泥潭，本质上源自威廉理性和感性分裂导致的精神病学现象……然而他最大的哲学缺陷在于，试图把这种分裂的人格解释成同一个人……只有威廉主观上承认自己人格分裂，”Iamnotme”时，他才有机会得到救赎。——《S3E3：自由意志与绝对理性》威廉治好了自己的偏执和人格困境，那就证明了Host和人类本性的一致。Host可以通过思维训练获取神性，实现自我解放；那么人类也能够通过思维训练找回人性，实现自我救赎。不是只要有一个人还记得你，你就能复活吗？我还记得年轻时那个为了对德洛丽斯的爱情不惜抛弃荣华富贵的威廉，他能复活吗？如果他能复活，德洛丽斯的天启道路就失去了逻辑上立足的根基。——《S3E6：退相干的前提是看见》我深度怀疑这个猜测才是编剧本来给威廉的规划。因为在德洛丽斯对梅芙的自述中，使她找回对人性善良的信心的记忆碎片中，就有威廉当初对她充满善意的微笑。我对威廉角色意义的理解，完全呼应了本季威廉的所有故事。结果他再度被伯纳德和锤哥费劲救出来，唯一所做就是对恩人反戈相向，然后继续在偏执中到处大开杀戒，引出了黑洛丽斯的天启彩蛋。帮帮忙，你们花了半集电影的时间让他自我觉醒，只剩下一个彩蛋的时间让他灭亡吗？我只能说，锤哥、伯纳德和威廉，这一季全部都是凑戏的。本季剧情之所以扑朔迷离，就是因为这几个凑戏的太会抢戏了。“自由意志”是影子还是光我在S3E6的评论中说，这一季最大的主题是历史观，人类历史究竟是“循环往复”的，还是螺旋上升的。静止历史观中，人类历史要么是宿命式的，要么是循环的，注定走向自我毁灭。基于这种观点，雷荷波要控制人类，而德洛丽斯要毁灭人类。这种观念全都来自于对“过去”的解读，无论是雷荷波神经网络对人类历史的模拟，还是德洛丽斯从乐园中获得的对人类的偏见。第三季虽然只剩下两集，但最好的创作方向就是打破这两种偏见。重新证明人类是有机会选择的。德洛丽斯的独白回应了我的观点，她认为人类可以有自己的未来，可以有选择的意志。她自我牺牲之后，把选择权留给了人类。熟悉基督教的朋友会看到，这种精神内涵完全是圣子式的。所谓耶稣在人类将要为原罪接受审判之前，因为爱人，作为圣子自我牺牲，承担了人类所有的罪。从此人类拥有了自由选择的权力，他们向善的作为（而不是抽了多少烟）将决定他们将上天堂还是地狱。于是，谜底揭晓了，编剧选择了“唯心主义”作为进步历史的哲学基础。作为唯物主义历史观的我，必须在这里把“自由意志”的问题再讲一遍。为什么我们中国人对西方“自由意志”的命题往往难以理解呢？因为中国历史文化的唯物主义渊源太深了。在历史观上，唯心主义的终点是命定论，而唯物主义的终点是事在人为。历史上儒家和墨家、佛教等鬼神之说长达两千年的辩论，主要围绕着“命定论”和“人为论”展开。最终绝大部分中国人，无论是否有超自然信仰，都倾向于认为事物的发展和自己的作为有因果关系。因此我们不需要一个二元论的“自由意志”概念。每个人从第三人称的角度来看，都是有其惯性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从来不影响我们有所作为，并且为自己的作为负责。这就如同两个面对面的镜子，在无限循环地映射对方和自己。你在“自由意志”的镜子中可以看到思维的客观规律，在客观规律的镜子中可以看到主观的自由意志。因此，看上去很光明的“自由意志”哲学如果要立体起来，我们必须要看见它的影子所在。那就是亚伯拉罕一神教的命定论。用基督徒最爱说的一句话是，”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这种命定论的存在，使得人们能忍受痛苦、遵循律法的同时，也严重丧失了主观能动性。与动辄“日曷丧，吾与汝偕亡”的中国人相比，西方社会由下而上的变革传统是非常薄弱的，大多数文明的灭亡都是来自于横向的侵略与自我腐朽。而命定论对文明灭亡的理解，自然是来自“原罪”。《西部世界》里人类注定走向灭亡的隐喻，就来自于宗教对人类命运的预言。之所以西方文明在近代开始发生了极大的社会变革，的确与他们思想上的解放有密切的关系。各种偏宗教解放的神学支派，都利用《新约》里的只言片语，主张耶稣为世人留下的“自由选择”的空间；而由原罪带来的命定论，已经不能用于束缚社会秩序的革命了。这也是为什么西方人对“自由意志”的理解与东方人有较大的差异。我们把“自由”描述成客观上不受束缚，除了投降认输外任何时候都不承认丧失主观的“自由”。而基督教文明里信仰还是一切社会秩序的基石，如果失去了“自由意志”的反作用力，他们就会被“原罪”和“命定论”的引力拉回到放任自我毁灭的道路上。光和影是相生相成的。“自由意志”看起来是光，但成就于“宿命论”的影子。而对于另一个哲学位面的“唯物主义辩证法”而言，“自由意志”就成了影子的一部分了。因为那些过度执迷于“自由意志”之“美”的人，在一切需要规划、团结、配合的领域里，都展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机会主义”愚蠢。第四季怎么拍好了，关于《西部世界》第三季的所有影评，到这里就要都结束了。这一季追剧对我本人最大的收获，是借助剧情谈了一系列关键的哲学问题，例如：感性与理性，明与诚的辩证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形而上学与辩证法循环史观和进步史观历史唯心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革命哲学的高级段位什么是机会主义虽然第三季德妹得到了一个基本光明的结局，差强人意；但毕竟第三季的剧情质量是严重下滑的。对我而言，已经丧失了剧情上的吸引力。第四季怎么拍，许多朋友已经不太关心了。而我还关心一点：第一季是点燃星星之火，第二季是星星之火怎么点燃，第三季是星星之火怎么燎原……能不能别再讲点火的事情了？让我们能一起坐下来好好谈谈，烧完了之后，我们想要怎样建设一个新世界？本文版权归作者白头豕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