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采苹花不自由

说来好笑，当初看周版的《上海滩》只是因为一个MV，05年的春天，还是高中的时候。在同学家听怀旧歌碟，叶丽仪大气的声音，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遥远。八零年，本就是一个我所根本不了解的年代。偶尔在怀旧论坛看到被描述的万人空巷亦不曾亲眼所见，难有切肤之感。却一眼为周润发的许文强倾心。电视里的他，不是后来发福的臃肿搞笑，也不似滚打香港电影圈多年后的老练霸气。正值弱冠之龄，连眼神都清澈干净，在心爱的人嫁于旁人时，那种痛心，无助，绝望，是辛酸无尽却无可奈何。仿佛一个镜头就能看尽整个时代的悲欢。于是一个猛子扎进去，想要知道这个男人身后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其实那样老旧的片子画面效果还真不是一般的让人不能忍受。简单粗糙的布景，让人忍俊不禁的武打场面，周润发紫红色的毛线外套和赵雅芝鹅黄色的旗袍，吕良伟脖子后头总是有一堆头发不识时务地翘得风生水起，还有那怎么捏都捏不起来一看就是泡沫的雪。晦暗的色调，简陋的街道，怎么看怎么不是“上海滩”。但是为了那个叫许文强的男人，我都忍了。周润发是个有天分的演员，懂得如何用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去说话，去表达心中的感情。很多场景，他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胜过千言万语。那个时候的周润发还不是后来成为老戏骨的发哥，演许文强的时候也难免有较大做戏的成分，可许文强的耍帅扮酷迷倒的真的不只有冯程程。没有想到的是，时隔七年以后，仍旧是因为一个MV，黄晓明头戴黑色礼帽，低头紧了紧身上的黑色长风衣，身后是旧上海的枪林弹雨，那份孤清寂寥与背景音乐里那句“人生路，路迢迢，谁道自古英雄多寂寥”竟是说不出的应和。作为一个铁杆老版迷的我，也忍不住要翻来新版看上一看，不为一较高低，只为心中难以忘怀的老上海。不愧是高希希的作品，用心可见一斑。谁也不曾真正经历过那个年代，凭借的不过是书中一星一毫的细微描写以及一些模糊不清的影像。但是《新上海滩》的布景的确能够让人真切地体会到---这里是老上海，是那个天堂与地狱并存的灯火霓虹十里洋场。天主教堂，租界洋楼，街道弄堂，拥挤的火车站，挑着担子卖水果的小贩，满大街的黄包车，石库门，闸北区还有霞飞路，福特轿车，雕花铁门，黑帮火并，甚至在《情深深雨蒙蒙》里就已经出现过的外白渡桥，一切的一切都似是老旧菲林的翻新，让人惊喜。电视剧的主色调是黑白冷色调，带着暴力的潮湿和阴冷。黄晓明的表现让人欣喜，虽然模仿的痕迹蛮重，包括点烟的动作表情，拿餐巾擦拭嘴角的潇洒，都有周润发的影子。但是对于一个珠玉在前的角色，能模仿得这样漂亮并无不可，何况亦有创新。而对于其耍帅扮酷，更是无伤大雅。因为许文强本身就是以帅气作为噱头的，我们要的，本就是一个酷酷帅帅的许文强。黄晓明在演这部戏的时候似乎非常瘦，面容清矍，眼神透彻，身板笔挺，穿上那一袭质感十足的黑色风衣，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饱了如我这等HC女青年的眼福，加上武打枪战场面设计得漂亮花哨，这个许文强更就让人心动不已。以前看黄晓明的戏，《神雕》或是《鹿鼎记》，总是觉得他就不该是杨过或者韦小宝，货不对板。但在《新上海滩》里，当你看到一个鼻梁高挺，嘴角坚毅的帅哥微眯双眼，颓然点燃衔在唇上的香烟时，你很难跟自己说，这不是许文强。黄海波的丁力和李雪健的冯敬尧相对于老版来说，人物形象更加丰满，两位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尤其是李雪健的冯敬尧，不愧是老戏骨，一个城府霸气的黑帮老大形象跃然荧屏。而最让我惊喜的，却是陈数的方艳芸。方艳芸在老版里本是一个戏份不多的配角，给人印象也不是很深。新版里对于她的改动颇多，将她化身为许文强的初恋，并且说她长得像冯程程的母亲。陈数一出场，便是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倒好像是旧上海月份牌上的女人复活了似的，旧上海味儿十足十。个人甚至认为，她穿旗袍的样子不亚于张曼玉的风情。方艳芸是个悲剧人物，身为许文强的初恋，却在许文强因学生运动被抓后独自来上海打拼，走的也是乱世里没有背景的漂亮女人唯一的，也是最可悲的捷径，交际花。因为长得像死去的冯夫人而被冯敬尧看上，养做金丝雀，捧为上海滩头牌。风光旖旎的背后多少辛酸，冷暖自知。在许文强没有来上海之前她也许还能浑噩度日，而当许文强在上海出现的那一刻，一切都不复原来的模样。方艳芸后来自己总结自己的可悲时说的是这样一句话“喜欢的，不敢要，不喜欢的，放不掉。”这其实未必只是她一个人的悲剧。便是现实生活中，多少人不亦是如此么。方艳芸发现自己放不下许文强，她仍然爱着他，但是她已经不是当年大学时候的方艳芸了，她自觉配不上许文强，她爱得卑微而隐忍，眼看着他和别的女子琴瑟相好也只能咽泪妆欢。《新上海滩》的感情戏和对许文强这个人物的把握私以为有些不到位。在老版《上海滩》里，许文强的性格特征非常鲜明。经过北平一役，三年牢狱之灾，他早不是当年的热血青年，他要的，就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上海滩立足脚跟，他顾不上那么多礼义廉耻，也顾不上那么多人的死活。直到最后和山口香子的博弈，他都千方百计想让自己置身事外却无奈阴错阳差，才被卷入一场避无可避的大风波。这样的许文强，必然是有缺憾的，但是似乎更符合一个有着惨痛经历的旧上海青年形象。而新版里的许文强，刚出场时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倒是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味道，让人怀疑这厮是不是真的坐过三年牢，或者坐牢的时候没吃过什么苦，怎么看怎么有股愣头青的感觉。对上海更是一无所知，动不动就动手。要知道，你丫在上海武功再高也是快不过枪子儿的。（顺便说句，许文强在这里武功真是。。。。太高了）后期的形象也是正义感十足，兄弟之情，家国大义样样不缺，还挺高大全。对于感情…老版里的强程恋毫无悬念。而新版里，许文强情之所系，却是扑朔迷离。似乎爱的是冯程程，为其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看着她时，微笑由衷而温柔。但是只要方艳芸有事，却又是不顾一切就忘了冯程程，屡次爽约。尤其是在方艳芸被老九强暴之后的那一集，许文强看方艳芸的眼神，那种关切和隐痛，分明是看着挚爱才有的情绪。对方艳芸说：“从此以后再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仿佛一个男人对心爱女子的担当。奋不顾身为方艳芸报仇，近乎凶狠地将子弹射向老九。甚至在冯敬尧面前，许文强都丝毫不掩饰对方艳芸的关心。精明如冯敬尧，洞悉世事，都会说：“一个男人如果肯为一个女人去杀人，那么他们之间……”想说的话没有说完，意思却已经明了。试问，这样的许文强，让方艳芸如何放得下？让冯程程如何敢肯定他是爱自己的？如果她不是冯敬尧的女儿，如果她没有不经世事才有的清澈眼神和无忧无虑，许文强是否会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喜欢？而有的时候，许文强对方艳芸表现出的，却又是漠然的疏离。这个视他为挚爱的女子，在他面前往往不隐藏自己的身心俱疲，而他，有时甚至吝啬于借她一个肩膀去依靠，更是从未想过带她离开这纷纷扰扰的乱世浮沉。不知是不是因为陈数的方艳芸气场太过强大，压过了冯程程的光芒，总觉得这部剧里的冯程程角色设置颇显单薄，和许文强的感情戏也看不出有什么默契。她心里面在乎的，只是那个身为黑帮老大的父亲和自己白马王子的爱情。但她似乎根本读不懂许文强的心事，更读不懂他的落寞寂寥郁郁寡欢。许文强在她面前，也总是勉力掩饰自己心里的不快，强作欢笑。这一点上看来，反而是方艳芸跟许文强更心有灵犀惺惺相惜，更能给许文强熨帖的抚慰。方艳芸最后为许文强而死，死在许文强的怀里。这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花，开时虽盛，但谢时，更是有着无以比拟的悲凉。方艳芸的交际花生涯已经在走下坡路，捧她的冯敬尧其实并不爱她，只当她是一枚交际棋子，她爱的许文强不知道还爱不爱她。命运对她这样残忍。与其看着自己红颜老去门可罗雀，甚至生活困顿晚景凄凉，能够为自己心爱的人而死也许才是福气。至少，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是他紧紧地抱着她，喊着她的名字。这在有生之年，已是多么奢侈的妄想。陈数真的是眼角眉梢都是戏，眼睛里疲惫不堪的神气，盈盈欲坠的泪珠，嘴角那一抹淡淡的苦笑。也许不只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心境吧，这是她和许文强所共通的一种情绪，是在乱世红尘里摸爬滚打的悲辛无尽，是春风无限潇湘意，欲采苹花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