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害怕：上海的酷儿创伤

在这座城市的记忆里，它永远比你年轻。HIV与自杀，情伤与娈童癖，80分钟的《我们害怕》溢满了创伤。“这很大程度上标志着中国影像的一个新篇章。”《TimeOut》杂志伦敦版称赞道。然而15年过去了，程裕苏的这部处女作似乎已经从人们的视野中淡去，像是被遗忘的南柯一梦。—编辑序电影追随着一帮70后酷儿们荼靡的生活，浪荡街头，寻欢作乐。芭蕾舞者贝的烧久久不能退去，他就此笃定自己感染了HIV病毒。因为听说政府会把艾滋病者囚禁在一个岛上，他就此决定不去做检查。夜色渐浓，一群人中总是扮演家长角色的Kika带着大家来到她的私人“孤岛”—城北的一座别墅里嗑药作乐，并盘算着要给贝和他的直男好友杰搭条红线。《我们害怕》改编自地下作家棉棉的一部小说。电影破除了结构上的条条框框，大量从演员的现实生活中捕捉片段、汲取灵感(作者本人在电影中出演了Kika一角)。错综复杂的情节和人物关系在锋利的上海方言中展开。最终的成片混乱却又十分耐看，好像是部狂野的真人秀，上海的未分级版《比弗利娇妻》。死亡是片子的一大关注点。Kika在片中回忆了自己过去的自杀倾向。事实上，她这帮痴迷蹦迪的朋友都曾有过类似被推到极限的时候。真实而厚重的观影体验时而让人不适。观看影片的人在角色和演员的虚拟与现实中游走着，迷失了界限，真相无处可寻。Kika开始抽泣，其他人也跟着落泪。死亡是一个孤独到极致的地方，但他们所面对的真正恐惧是害怕错过这一场孤独者的狂欢。分享自己的自杀经历在这里与其说是倾诉，不如说是攀比。创伤在他们眼中也变成了一剂毒品，服下才能撑过这漫长的夜晚。他们所表达的情感时而很作，又时而真实刺骨。当贝试图和杰沟通两人的情感的时候，尽管两人在床上赤裸相见，杰却不断试图否认他们的关系。这样的对话对于酷儿男性来说并不陌生；对于情感的渴望以及随之而来抗拒和疏离。贝激动的语气暗示着他不情愿把他所感受到的吸引贴上“同志”的标签。“不是我喜欢男人。我就只喜欢你。”他一遍遍地重复着。空荡的房间，昏暗的灯泡下，这一场景显得格外漫长冰冷。《我们害怕》的酷儿本质在于它对标签化身份的拒绝。电影探索着性取向的模糊与性别的模棱两可：贝是同性恋还是双性恋？假小子一般的妖怪是拉拉吗？答案其实并不重要。Kika算是个母亲吗？她被定义为异性恋。她对自己收养的这帮“孩子”和她所抛弃的孩子的忽视也不断突出了她“母亲”角色的复杂性。片中角色的酷儿特质还体现在他们倔强的乌托邦主义。他们愿意在城市各处的公寓和酒吧里搭建自己的欲望之岛。他们把盲目的乐观和高明的远见画上了等号。他们所谓的乌托邦是无节制的嗑药和错乱的情感。但影片导演并没有带着过度批判的视角来看他的角色们。冷静的镜头中，他们在一个个轮回中循环往复，痴迷于虚无主义，策划着自己的覆灭，在创伤与现实的悲剧中穿梭不息。程裕苏用犀利的DV镜头记录了上海生活，是中国“电影阶层”民主化的代表作之一。风格上，影片游离在拉斯·冯·提尔的道格玛95运动和仅一年前成片的《苏州河》（娄烨，2001）之间。影片导演（同时也是摄影师）有着很强的存在感，或被片中角色直接称唤，又或直接作为一个角色念出旁白。他放慢了快门速度，创作出香港导演王家卫导演所钟爱的模糊氛围。不同于王家卫的是，程裕苏所传达的是一种自我迷失感，而非个人在人群中的迷失。时至今日，观看《我们害怕》像是对这座城市近年往事的一场怀旧之旅。片中呈现的上海地下生活本身的自生自灭依然就在眼前。BuddhaBar这样闻名城内的地下场所，与近些年因上海政府整治“风貌”而关张的酷儿和地下酒吧一样，提醒着我们这些风水轮回不断成为了这一“快节奏城市”发展的祭品。这可能恰恰是影片的意义所在。过去20年中，上海的变化让人几乎看不出她之前的模样。仅存的一些历史遗留也在被迅速地吞噬着。很多年轻人（我不能为老一代发言），成长在这样一个发展得比自己都快的都市里，经历迷失自我的感觉在所难免。《我们害怕》记录了潜在的可能与现实之间的缝隙。关于未来的美好承诺有不少，诱惑着很多人都掉了进去。“我发现，幸福是我自己的。”Kika说道。讽刺的是，他们的幸福始终只是一再的迷惘，被时代遗忘在脑后。撰文:MatthewBaren马熊翻译:JackYan阎呼和编辑:CINEMQCINEMQ是一个短片展映和深夜派对的合成体，由一群异想天开的酷儿们筹划。我们将在每周发表与酷儿电影及荧幕文化相关的资讯和文章。想要投稿？请在关注我们的公众号后留言。CINEMQisaqueershortfilmscreening partyseries.Itisrunbyagroupofqueerswithtoomuchontheirmindtositstillforlong.We’republishingarticlesonqueercinemaandscreencultureeveryweek.Wanttocontribute?Messageouraccou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