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外身，做梦中梦

这实在是个闷片，好在多时我也是个闲闷之人，也便沉下性子来瞧它。影片开始倒是给了我不小的惊喜。张作霖辖下东北，乡下人看露天纪录片。记录片里，苗圃的脸从镜头里“甫”一登场，我便不由地挺直了背。之前从未觉得苗圃美，最多也只能担得起还算好看。这一亮相，实在是美。故事，发生在20世纪初东北的男女混合监狱。中井贵一扮演的血性男子刘浪把调戏女友的乡邻砍伤，被捕入狱。苗圃因无法忍受丈夫的羞辱而杀死他，本该处以极刑，又因有身孕活了下来。按理说，这该是一个很能出彩的场景设置，亦有珠玉在前，如《刺激1995》，讲的也是监狱里的故事。可要讲好一个发生在监狱里的故事，还是爱情故事，实在不易，尤其以我国编剧的水准来说。他们，你说他们怎么就好上了呢？《这里的黎明静悄悄》里，女兵家的男客有一口洁白好看的牙。晚上女兵偷偷地爬进客人的房间，抱住客人。客人说：你寂寞吗？女兵点头，客人说我也寂寞，可我们不能因为寂寞就做傻事呀。女兵爬回自己的房间，第二日客人走了，给女兵寄来了城里学校的录取通知。女兵学习，结婚，参军。搜捕德军时，女兵深陷沼泽，忆起的，竟是那位男客。最后，女兵微笑离去。因为寂寞，只是因为寂寞吗？张艾嘉在《因为寂寞》里唱‘在曲终人散以后曾想念你的细心温柔’。看看看，很多所谓的因为寂寞都是为退缩寻找一个借口罢了。当然，这部影片可能真是因为寂寞，要不这两人怎么就有了感情？编剧也太大瞧观影者的智商了，无任何交代，看电影的人便可以为两个发落在猪圈里的人喂猪能喂出感情来？还是李宗盛唱得好呀：“寂寞难耐，寂寞难耐”。整个影片还太流于形式，也就是仪式感太重。以《凤凰》为名，怕是意指凤凰涅磐，爱情不逝，所以最后男女主角必定要双双殒命。影中还穿插了一段《凤求凰》的小调，当然不是古时司马相如的那曲《凤求凰》，小调倒也中听，偏就偏在唱得太规整，有些东西是正不得的。《凤凰》里，你可以见到《甜蜜蜜》见到《刺激1995》见到《落叶归根》…..我真是太坏了，数落它的诸多不是。其实，也不是没有亮色的，譬如全片的配乐，绝对可算是上乘之作。冷峭洁净，和着阴郁绵延的雪天和暗冷无色的监狱，影片便多了几份生气。此等手艺，该不是国人所为。果然，日本的SENS，《悲情城市》便出自他们之手。我们的男女主角在狱中呆了几十年，经历天灾人祸，经历改朝换代。终失散。等呀，找呀，两鬓都白了，才得以在狱外相见，却又逃不过命运的纠结。如片中算命人所言：你们会在一起的，你们都是水命。果真，他们死于水中。呵，管它是寂寞还是真感，好歹也爱了一场。你知道，在那样的乱世，在军阀，复辟，抗日，解放，一路滚滚迢迢几十年，还留着心下的那一点爱和力，仅这，也不枉瞧它一个多小时。而最后的那个镜头，实在可称得上惊艳。一如灰蒙冬日里，你在街角偶遇的红衫女子，神情清冽，似古人笔下的“红泥一点雪”。所以，想要把这个镜头叙说与你听：黑白记录片，默言无声。镜头晃动。中井贵一于一侧剪发辫，身旁两米处，苗圃站在那里与众人一起欢笑，恣意张扬，如一枝怒放的野玫瑰。镜头拉近，中井贵一握着自己剪下的发辫，笑。镜头摇动，定格，结束。每秒24格的电影，记下了他们的初次遇见。以身外身，做梦中梦。两米的距离，他们走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