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啊请等等我

80岁的草间弥生戴着红色的假发，穿着圆点花纹的小裙，让人有点时间交错的奇妙感觉。然而，奇迹果然总是在对比、冲击和左右徘徊的纠结过程中产生。因为她的艺术，她的执著和专注，以及她在精神疗养院和工作室之间两点一线的生活，让我非常钦佩这个诡异的老人。毛姆有口吃，是同性恋；Serge同时喜爱性感和文艺的女人；迪诺承认自己富裕却异常软弱；塞林格在《麦田里的守望着》洛阳纸贵之时就隐居起来。伟大的艺术家都以让人吃惊的方式行走在这个平凡的世界中，所谓的idiosyncrasy。最让我感动的是她独自在工作室里作画，面前摆放着一块几乎占满整个房间的大画板，她就坐在画板的一边，用一只幼小的笔，一点一点、耐心细致地、重复地画着她的圆点。这些圆点只是她整幅画和全部思想的一小部分，或者说是造物的基石，基石中的细砂。我在想，这个患有精神疾病的老人，作画时究竟是否神志清楚，她所要表达的究竟是一个疯子的理性还是一个哲人的梦游。然而，在我们匆匆荒废一大段一大段时间的时候，只有她还在坚持创造着“一花一世界”，精神疾病带来的是痛苦或是灵感，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看到的是一个从容、缓慢而胆小的人。她接受采访，既不看镜头也不看记者，而是微微侧过脸去，看着桌子的一角，然后连贯地表达着自己的思想，说话就像是背诵华丽的话剧台词，有时非常深奥难懂。没有停顿，她好像只是说给自己听的，反复对自己强化、映射自己的思想，仿佛害怕一不小心就忘记了一般。我知道她很着急，能留下作画的岁月不多了，可是她感到还有那么多的感情和思考需要表达。她不想登上那辆开往天堂的列车，还没有准备好。所以，你可以看到草间弥生在自己的独白中会反复提及“宇宙啊请等等我，请再给我一些时间”。每次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总会突然强烈地抬头仰望，可见她是多么想停留在这个星球上。草间弥生的圆点，是人类的原动力。她不能算是欢乐地活在这个世上，可是每一天，她都用一个新的圆点纪录她的观察和思考，而当时的我们又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