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朋克的迷途和无政府主义的困境

version2.0首先恭喜各位看到这篇被隐藏的文章，这是作为一个toruser的荣幸。S1E01其实是整个第一季大部分的缩影，片头Elliot先是打击了在deepweb经营儿童色情的咖啡馆老板，然后揭示给我们一个平庸的小技术员在安全公司枯燥的日常生活，以及其无可救药的厌世情结；跨国企业对经济，政治，文化，无所不在的掌控。E公司的标志虽然来源于当年全球著名的安然公司，但其实质倒更像是在影射苹果。男主作为一个典型的黑客或者据其具体行为也许你更喜欢叫他骇客，不为钱财，不为利益，为了某种无政府主义式的理念，对着世界上最大的信贷机构——无所不在的魔鬼企业E公司发动著名的“金融界911”——59袭击。这似乎是一个典型的侠客片的套路，是的，它一定会吸引那些追求炫酷和理想主义的热血青年。但是很快他们会发现自己有种被骗的感觉，因为在第一集后全片的步调就放慢了，越来越慢。直到S1E08Elliot的精神分裂症状首次向我们揭露，一个类似搏击俱乐部的核心才若隐若现。这差不多就是第一季了。男主从小失去父亲，他社交障碍，精神分裂，嗑药，与人疏离到甚至不愿意被人触碰，唯一与人沟通的方法就是黑他。面对深夜抱头痛哭的孤独，深入灵魂的痛苦，每天都需要在毒品和hack中寻求慰藉，自己倾慕的女孩在公司里郁郁不得志，屡遭上司白眼，她还跟一个品味低俗的骗子在一起，他知道自己要和她保持距离，因为他是个creep，是个weirdo，他配不上她。同病相怜的小毒贩曾一度温暖他，却也转瞬被毒贩残害。Elliot跟Angela同在一个小公司为剥削他们的魔鬼企业卖命，守护它们邪恶的数据。而魔鬼企业又恰恰是杀死他们父母的元凶，他们的高管在若干年前千里之外的会议上一边品尝着奢侈的海鲜，一面决定了千里之外底层人的生死。既然社会不曾善待我们，那我们为什么不fuckthesociety？====================================================================可这只是开头，破坏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情。这也是所有无政府主义者的通病：破坏之后呢？谁来建立新的秩序？所以，第二季才是真正的开始。只有在旧秩序崩溃后，秩序背后的各方势力才会逐渐明显。全篇叙事上面越来越零散碎片化，甚至支离破碎到分不清真实与虚假。主题也越来越黑暗而讽刺，特别是E总裁philip的戏份被大幅提升，堪称精彩。【没有结果的战争】59袭击的震荡使美帝出现货币管制，现金重新变得稀缺。空前规模的财富再分配使得无数债务缠身的资本奴隶重获自由，但也让无数努力奋斗的中产阶级失去了积蓄。Darlene说的没错，“明明袭击成功了，可为什么我们有一种正在输掉的感觉”？大部分安那其主义者其实也会很懊恼这一点，但你又能怎样？你只能躲在暗处。因为只要有人在，秩序就永远会被重建。这是泥潭，这不是零和游戏，这场战争是没有胜负的。正如男主拼命克制的里人格Mr.robot一样，你永远不可能在棋盘上赢过你自己。如果说第一季导演还在痛斥一个虚伪腐败的资本主义社会，那么第二季他讽刺的其实是这些anarchist。【FSOCIETY】Fsociety聚集了充满那好奇心的geek，穆斯林，有前科的黑人，还有Darlene—男主的妹妹。仔细看来，其实这些人都是社会的边缘人。他们发动一次又一次的袭击破坏着E公司的所有防线，无论是入侵首席律师的智能家居宅邸，逼迫CTO当街焚烧美金，还是戴着类似匿名者的面具发表煽动性的演讲，他们更像是一群电子时代的嬉皮士。他们的行为从来没有实质性地影响到制度的构建。特别在没有了Elliot的领导后，Darlene显得力不从心，通过愈发激进的策略来跟进事态发展，以至于闹出人命。就像成功偷袭了猛兽的小动物竖起全身的毛用恫吓来戒备自己不会被对面的猛兽反咬一口。而Romero的意外死亡更是令f-society全员恐惧不已，明明对方还没有任何行动，自己就已经大乱阵脚，然而这恰恰就是现实中大多数无政府组织的写照。Darlene也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无政府主义者缩影，她的担忧，倔强，激进和恐惧，还有她那渴望被社会承认的边缘价值。大部分无政府主义者，首先是因为自我价值和社会定位的缺失，才导致她们游离于主流社会，而多元的文化包容性又恰恰成了他们的护身符。这也正是很多西方左派所说的“自由主义的毒草”。可正如同你在不施杀虫剂和除草剂的情况下要种植所谓天然作物，你就没法避免杂草和虫害的产生一样，这是必然的。只不过大部分无政府主义者走在彻底理想主义和彻底虚无主义的两极。【Elliot】Elliot是个例外，正如Darlene所说，只有他才是特殊的。因为他分裂的人格同时象征着绝对理想主义和绝对虚无主义的两极。然而他温和的理想主义人格屡遭沉重的现实打击所以最终Mr.robot才会不受控制。正如同他不能放着感情骗子把自己的心理医生骗得团团转，不能放着贩卖人口的网络黑市坐视不管一样，从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开始，他就注定要“纠正”这种错误的现实。但他又发现自己的行为会危害周围的人。他想过和周围的一切和解，建立在他看来极其弱智的人际关系，去喝星巴克，去看点傻逼的漫威电影。可现实并不给他机会。所以他要克制自己。他一边吸毒的同时一边又在戒毒。他知道自己Mr.robot过于危险，于是他把自己关起来。他会去跟里昂共进午餐，听他不停地话痨，他周末去做礼拜，听教徒们忏悔；他定期去看心理医师，写日记；他用尽一切方法去抑制内在那个疯狂的Mr.Robot，甚至服用过量的兴奋剂。但是疯狂的压抑只能换来更加疯狂的反扑，在心理医师的建议下，他决定跟自己分裂出来的人格在棋盘上决斗，然而换来的却是无限的平局。他终于意识到接纳自己的重要性。而我们作为旁观者，其实也看到，男主的戏份重心其实一直在他的自我挣扎。也许我们身边的每一个天才，都曾在夜里忍耐着深入灵魂的孤独和无法诉说的痛苦。他们除了异常的天赋外，更需要一个合适的心理医生。但另一方面，我们又不能单单把这归结为精神分裂。人都是社会动物，具有社会属性。Elliot的人格分裂实际上是带有强烈的自省意味，而这对于安那其主义者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大部分anarchist依然自私地把自己的理想主义建立在诸如“革命需要牺牲”之类的口号上。所以编剧和导演只能把这一点设定为“精神分裂”，通过Elliot一次次的自我抗争来凸显这种矛盾。【神乎其神的S2E06】这集简直太TM神了！就连被电台强制消音的fuck也成了爆笑的佐料。复古的家庭喜剧式舞台，男主就像服用了LSD一样误入了一个异化的世界，惊恐地望着身边那荒谬的一切。估计导演SamEsmail也乐在其中。通过这种方式，Elliot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分裂出来的人格在一定程度上不仅是自身欲望的具象体现，也是一种巧妙地自我保护机制。【Angela】上一季结尾，这个在众安屡遭白眼的小职员一跃成为E公司的高管。当上季结尾她用普拉达斥退鞋店小职员的时候，当第二季里她用自己的收入打击父亲老友的自尊时，我们不禁会想，难道魔鬼企业已经成功将她腐蚀了吗？不，她听从了colby的建议，尝试从内部改变E公司。跟男主的方式不同，她在跟colby的诉讼谈判中认识到个人是难以与E公司这样的怪物战斗的，于是她以一种卧薪尝胆的方式潜入其中，她是E公司的“木马”。正如上一季里，她也是众安公司的漏洞一样。宁可遭受父亲和故友的白眼，她还是在暗中努力搜寻E公司的罪证。或许当初colby建议她进入魔鬼企业只是想用资本的力量腐蚀她而已，但她并没有改变，甚至参与了Fsociety黑FBI的计划。【美国政治】S02E09中最精彩的莫过于philip跟白玫瑰的对话。道貌岸然的中国官员已经准备好如法炮制地暗杀不听话的E公司总裁。philip不但没有退缩，反而以白玫瑰在美帝的工厂做要挟，并提出了近乎强盗般的条件来威胁中国给予资金支持，否则不惜发动三战。这里包括全篇的基调其实是非常符合赛博朋克和反乌托邦题材一贯的设想，在未来，企业的力量会超过政府，超越国家；而政府只不过是企业的代理人，是agent。只不过是商人不愿意弄脏自己的手才会让那些代理人出面。S02E10开头colby跟philip的对话甚至拿现在风头正盛的trump开涮，凸显出美帝一贯的政商二元结构。此处更新：这里特别有意思的是，S02E11philip跟美国财长关于货币制度建设的论述。通常，在经历59袭击之后我们都认为魔鬼企业彻底玩完了。因为货币是凝结着法律这种社会契约的国家信用。而f-society的骇客行为使得信贷的电子凭证全部销毁，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E公司信用的破产。然而我们谁也想不到，E公司居然借此翻身。这里我想解释一下，E公司早前就已经发行了电子货币，但是只要这个电子货币没有进入到实质的银行信贷系统，它其实就不算是正式的货币。59袭击的影响之所以大，本质上是因为E公司对实体经济的介入非常深，而非电子货币的发行。所以当59袭击后，由于E公司的信用卡没法用，美元的交易需求激增，才会发现美元不够用了，进而出现现金管制，而现金的管制又造成经济疲软。所以本质上来说，59袭击是导致了交易媒介的稀缺，从而限制了经济行为。而philip居然借着59袭击带来的经融危机来威胁美国政府，要求获得基于电子货币的大额信贷权限，这意味着E公司要夺取美联储的货币发行权。而这里更值得玩味的是philip劝说jack时举得比特币的例子。比特币由于区块连的加密技术，还有其稳定的货币供应量，保证了比特币永远不会发生通货膨胀，也不受任何政府管制。这意味着如果比特币成为主流，美元的世界货币地位将不复存在，它再也不能通过超发货币对经济危机进行“痛苦平分quot;，也无法再对当年的日本那样发动汇率大战，更无法再用世界货币地位剥削他国，在自身经济中，也没法进行任何的宏观调控。只要比特币形成规模，取代美元就是迟早的事情。更何况现实情况中，80%以上的比特币都在中国的投机者手里。所以这才是美帝精英阶层最为恐惧的。philip的要挟可谓切中要害，E公司在剧中借此成功地”部分“取代的美联储，毕竟比特币没有充分流通。另一方面美国的执法机构也身陷政治正确，当Fsociety无意中发现并揭发NSA的监听计划后，高层的决策者立刻陷入了执法透明，程序僵硬的政治正确，甚至不惜错过重要线索，也要激进地故作姿态。更不用说FBI高层在背后跟E公司的暗合。【若隐若现的第三方势力】随着国力增强，美剧中中国的身影越来越多，却大多不是正面形象。谁会想到领导黑客军团这种网络雇佣军的头目竟是中国的商务部长官，白玫瑰男女莫辨的双重身份也是一个巨大的悬疑。而对天朝观众来说，其蹩脚的中文估计也是槽点。国家间的力量碰撞之后我们更多地能看到的是利益的媾和。在本片中china没有明确对美帝发动袭击或者反抗。而darkarmy则明显是在影射位于上海的国家级红客部队，只不过在片中被更巧妙地掩饰为游离于国家的黑客雇佣兵。FBI看似唯一中用的探员却是伊朗人，目前看来第三季她会有很多戏份。【技术细节】MR.ROBOT吸引人的另一大特点在于剧中的所有技术手段基本都是可行的，而非虚构。伪基站，远程提权执行漏洞，U盘钓鱼，NCF入侵，树莓派等。还有很多彩蛋，我就不多说，比如剧中两次出现的二维码都可以深挖，还有些类似电子隐写的内容；比如莫布里跟特伦顿安卓和苹果手机的争论；S02E11中白玫瑰对Angela人诡异的格测试里充斥着各种大卫·林奇和银翼杀手的致敬，以及上世纪80年代流行的个人终端commodore64，（当年用着C64的小孩很多已经成为后来的顶级黑客和互联网天才）更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形象为Angela克隆体的小Angela还以名为“LANDOFECODELIA”的不明软体测试问答，同时桌子上巧妙地以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的《洛丽塔》，虚假伤痕，潜意识暗示等方法最大限度地探测其同理心底线，在这样布置下的超现实主义空间内，以鱼的生命为计时进行，使得Angela无法拒绝；再比如小Angela测试终端上的代码指向的是当年美国国防部出版的计算机安全标准和指导方针（又称彩虹丛书）。这些真实又诡异的细节考据，不仅吸引着无数八十年代计算机骨灰级爱好者的眼球，更是值得反复玩味的彩蛋。【讽刺依旧】第二季一开头，被疑为59袭击的元凶的Terry的妻子Joanna，就被怒吼着capitalistpig的路人泼了一脸的油漆。E公司战无不胜的首席女律师居然是靠跟法庭庭长肮脏的PY交易，智能家居的物联网已经把象征着魔鬼企业的邪恶谱写到千家万户。philip在游说美帝政府的时候引用的罗斯福大萧条救市的例子，民众只需要一个信心，经济就可以提振，资本就可以重新运作。资本究竟是什么？是信用吗？是以法律形式强制固定在印着全能眼的纸币上的社会契约吗？是今天的人们向明天的自己的借贷吗？还有那Fsociety特有的面具，那部creepy的cult电影——“资产阶级的精心屠杀”，众安总裁无辜的身亡，政府由于经济瘫痪而削减监狱开支，居然提前释放犯人，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经济世界，资本世界。一切都是资本的具象化。还有Elliot在教堂里精神分裂时对宗教的讽刺。这一切不仅考验着编剧的功底，也考验着其思想深度。【无政府主义的困境】旧的制度不好，所以我们要推翻它。大概所有的革命者都是这样。但是黑客如果加入其中呢？我知道现在很多人喜欢把黑客精神吹得神乎其神，也确实很吸引人。但在如此割裂的对立面前，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标签都无法撇清自己的立场。Fsociety的成员就像60年代那群逃课抽大麻舔着小邮票在草地上玩灵修开毒趴的逃课少年一样，他们只是一群不想上课的，想要逃避现实在黑客行为中短暂拥抱理想主义的愉快犯。所以一旦当他们开始反省自己，他们就会觉得惶恐。这样一群人可以破坏旧的制度，但是没法阻止新制度的重建，也没法改变新制度。要么就是如同Darkarmy这样的政府雇佣的黑客（实际上现实中也是）。像什么Anonymous，什么三七学社，什么维基解密，还有那些人权组织，实际上大多是政府部门操纵的傀儡机构，制作出一个又一个蜜罐组织，等人掉进陷阱。诚然，失败的无政府主义大多会陷入两种境地，一种是彻底的历史虚无，另一种是彻底的儒犬。就想罗永浩对儒犬的描述一样：激烈的理想主义者与彻底的虚无主义者其实只有一步之遥，激烈的理想主义者理想太纯粹，如果他脆弱的话，理想破灭的时候就很容易蜕变成彻底的虚无主义者。而在反复的理想破灭理想破灭理想破灭之后，人们会在虚无和理想之间找到一种平衡，这种平衡就叫做儒犬。尽管我非常不喜欢儒犬，但我们今天这个社会就是个儒犬型社会。犬儒主义极度盛行的社会里，充满了扭曲的道德观念。最基本的美德比如你扶个老太太都被认为是虚伪的恶心的。所有的是非对错全部丧失标准，唯一的标的和注解就是利益多寡，所有的行为动机都必须找到道德层次外的利益依据才被人所信服。我相信你也觉得这种社会很恶心。可非常不幸的是，大部分理想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最后都是这个下场。【赛博朋克的迷途】那么cyberpunk又是怎么跟这挂钩的呢？从《机器人梦见电子羊》，到《神经浪游者》，再到《银翼杀手》，技术展望式的社会寓言越来越多地开始转向聚焦技术对社会形态变更的作用甚至人文思考上来，比如攻壳机动队，黑客帝国，后面还有个四不像的盗梦空间。在传统的抗争手段全部失效后，人们自然会聚焦到新兴技术领域。一开始大部分热血青年是先转变为理想主义者再转为儒犬/历史虚无主义者的，而现在更快，快得直接一步就变儒犬，然后就开始以一种睥睨天下的中二姿态表现自己洞察世间运行轨迹or事物发展规律的上帝视角，动辄以理查德道金斯的《自私的基因》为引，宣扬唯物的众生蝼蚁观；要么就是陷入宗教和心理学的迷途，妄求心灵肉体的融合，灵智合一，各位微信朋友圈大行其道的养生段子，传统药方之流；（无非就是青年儒犬跟老年儒犬而已）他们终究找不到出路。要么就是彻底厚黑，把世故当作成熟，把社会成功学奉为圭臬。这片子之所以在中国火不了，首先是因为你国人压根就没有政治生活，一辈子都没见过选票的人，你要怎么体会资本和政治的深度交融？当斯诺登在HK寻求避难的时候，你们不会像HK人一样拉起横幅站街。连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都不敢做，更不要说去争议何谓正确。而西方人则开始发现，技术至上主义并不能抵御资本的腐蚀，反而会成为既得利益的帮凶。微软，苹果，谷歌，亚马逊，国内的BAT，资本利用新技术优势更为彻底地控制着你的全部生活。物联网时代马上就要来临，对于黑客来说，技术门槛的提高使得Elliot这种小团体作战的黑客模式终将成为过去式，除非人为导致的文明倒退，比如战争，我们已经没有办法阻止资本的狂潮。也许未来在你身上可替换的仿生材料里流淌着的电子信号并不能拯救你，而是控制你的枷锁。你小弟弟里植入的“爱党芯片”也许也会因为你思想上“犯错误”而突然引发爆炸。总之，还有两集就要结局了。听说第三季已经续订，让我们期待他的好消息。================================我认为这篇文章比我写得更好,如果我也有其他人格的话：https://www.zhihu.com/question/48393932/answer/116289049本文版权归作者羊先生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