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部“顿巴斯”纪录片看俄乌战争的起因

以前听人讲宗教史，说越是教义“相近”就越容易发生冲突，而一旦发生冲突，教义相近的就更容易走向极端。比如同属基督教的天主教、东正教、新教，或者伊斯兰教的各种派别，它们之间的冲突就特别频繁，而且冲突容易激化——没有做过统计，对宗教史也不敢说熟悉，我只是的确听到过这样的说法。这种说法似乎也容易得到解释：因为教义相近，对相互之间的差异看得格外分明，眼里就更加揉不进沙子；且因为同一宗教不同教派的受众是比较接近的人群或种族，教派之间的“争夺”就自然更加趋向白热化。实际上，民族之间的斗争也往往如此，尤其是同一大民族下的各支派之间。比如欧洲火药桶巴尔干，保加利亚、塞尔维亚、克罗地亚、马其顿、斯洛文尼亚、波黑、黑山、阿尔巴尼亚……这么多国家、居民，其实绝大部分都是南部斯拉夫人，除了阿尔巴尼亚族以外，可以说都属同一个种族，都是兄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但兄弟相煎，似乎才更有激情……兄弟之间相互斗争起来，杀来杀去，动辄数百人、上千人，甚至数万人，倒毙在战场上，倒毙在战争加剧的瘟疫中……同样地，这些天，炮火连天中的乌克兰与俄罗斯，何尝不是如此？这场“军事行动”开打没多久，我就看了一部“顿巴斯”，是2018年拍的那部。我想从电影中找到一些本次战争的原因。但是，似乎并没有。在2018年，它还不可能逆料到四年之后的战争。它一直在但并不连续地展示生活在顿巴斯地区部分居民的惨剧，受灾的都是乌克兰人——电影中并没有给出乌克兰人受灾的原因——这其中的原因，默认大家都已心知肚明。2018年的顿巴斯这部电影似乎还保留一点情节，但实际却是一部纪录片。它只是零零星星挑选了一些故事，故事与故事之间并不连贯，讲述了乌克兰人在顿巴斯的悲惨遭遇——住地下室，温饱没有保障，时常遭遇暴力和羞辱，莫名其妙遭受警察或者部队的讹诈，无缘无故的凶杀随时降临，无处躲藏……整个地区，充满恐怖。俄罗斯发起这场战争之后，非常奇特的现象是——这完全超出了我之前对这个世界、对中国人的理解力——在我们周围，这么多中国人，甚至包括我的不少同学，就是说，有那么多我的同时代人，接受了差不多程度教育的民众，他们居然认为俄罗斯不是“侵略”，他们甚至赞成俄罗斯发动的战争，他们认为战争可能对中国有利……当然，毫无疑问，当我对他们表示无法理解的时候，他们也同样把我当成一个异类。这么多年的“网络生涯”，大家多已经明白了“不要试图说服对方”这一网络空间的交往“准则”，否则，徒增烦恼。所以，我没有，他们也没有，打算说服对方。只是在这篇我自己写的小文章中间——我想到了差不多100年前周作人先生说的“自己的园地”——我还是忍不住提出自己的惋惜：中国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唯利是图了？——当世界上一个不小的角落正在发生战火，当无数民众正在遭受战争的灾难之际，我们中国人，文明古国，礼仪之邦……却可以因为这场战争对自己“有利”而拒绝谴责侵略者，因此而坚持“主权下的”沉默……为了“利益”，毫不犹豫将自己置于不义之地……还有人是这样判断的，这是我的同学和朋友，他们真诚地认为，俄罗斯虽然发动了战争，但始作俑者却不是俄罗斯——它只是被逼的，或者，它是为了拯救顿巴斯地区正在遭受种族清洗的俄罗斯人。因此，他们建议我去看另一部“顿巴斯”，2016年拍的。我当晚就看了。2016年的顿巴斯这部早两年的纪录片，讲的是2014年克里米亚事件之后在顿巴斯地区俄罗斯人遭受的灾难。与2018年的顿巴斯正好相反，这一次，受难的是俄罗斯人，无辜的俄罗斯族百姓，而加害人变成了乌克兰人。这又回到了一开始我们讨论的“兄弟相煎”。在2016年的“顿巴斯”，人们看到的满目都是俄罗斯人的悲惨世界，与几年之后的乌克兰人一样——住地下室，温饱没有保障，时常遭遇暴力和羞辱，莫名其妙遭受警察或者部队的讹诈，无缘无故的凶杀随时降临，无处躲藏……整个地区，充满恐怖。如果说，俄罗斯发动这场战争是为了拯救顿巴斯地区的俄罗斯人，那他们为什么不是在2014年之后，当俄罗斯人在饱受摧残的当下？而拖到了这么多年之后——主要遭受摧残的已经易主……有人说，这样杀来杀去，谈不上谁对谁错。这个不能判定谁对谁错的说法似乎有道理，但是，哪怕仅仅从情感出发，我也不能同意，完全不能同意。如果这样残酷的杀戮都可以没有是非对错，那岂不是承认这样的种族清洗和战争惨剧是人间正道是“常态”？虽然，回顾人类历史，没有战争的和平年代、相亲相爱的互助友善，的确未必有斗争和杀戮那么持续那么频繁……种族主义，似乎人类社会无法回避的产物。当多民族混居一处，民族矛盾同样一定不可避免。如果一个政治人物，为了满足自己对权势的欲望，通过故意挑动民族斗争，对民族间的矛盾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以此来赢得掌权的选票，以此来转移自己执政的无能，以此赢得持续的民众支持率……这无疑是一种恶，甚至是极端的恶。当我看了2018年的电影“顿巴斯”，当我继续看完2016年的电影“顿巴斯”，我似乎对战争的原因有了新的理解，同时，我对一个“超级”政治人物也有了更加清醒的认识——对战争原因和对领袖的理解，这是同一种理解的两个面。我对一个领袖可以多么“恶”，也似乎知道得更多了。还有一个想说的。两部纪录片都很真实，很震撼。但它们在中国的遭遇迥异。2016年的顿巴斯，豆瓣评分9.0。而2018年的顿巴斯，仅仅6.5分。这是什么原因？仅仅是电影的质量问题？还是“立场”问题的加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