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商品的女性和男性消费者

艺术批评家约翰伯格，在他那本著名的作品《观看之道》里曾经提到：「男性观察女性，女性注意自己被别人观察。这不仅决定了大多数的男女关系，还决定了女性自己的内在关系。」如果允许我斗胆为这句话做一个注解的话，我想把他的这段话发散为：在男权的社会背景下，男性是通过「检查自己如何观看女性」来反省自我。而女性是通过「观察自己如何被男性观看」来找回自我。所以独立女性反抗的，是那个可能被「男性凝视」内化了的自己。从这个角度说，没有什么比讲述风俗行业故事的作品，更适合所有人展开思考了。因为风俗行业的特点，决定了它充满了赤裸裸地观看、被观看以及观看自己如何被看的错综复杂的关系。今天想要介绍的是讲述日本应召风俗店故事的电视剧《水果宅急便》。在故事的设定里，饰演男主角的滨田岳，误打误撞成为了一家风俗店的店长。作为一个善良又有点懦弱的普通人，他在每天跟店里的女性相处中，感受到她们生活的辛酸和困境，也改变了自己对这一行的偏见。简单描述的话，这是个发生在风俗店的「深夜食堂」故事，每一集一个小故事，展现这些女性在风俗业会遇到的，各种各样把她们视为纯粹商品的男性。当然了，虽然每一集都会有揭露黑暗面的部分，但电视剧整体基调还是温暖的，属于点到为止。现实中风俗业肯定不是那么美好，它只是提供了一个管中窥豹的可能。在《水果宅急便》的故事中，最精彩的就是男性对这些从事风俗行业的女性的看法。这不仅包括买春的那些男人，也包括性格温和内心善良的男主角。在其中一集里，店里新来了一个长得不怎么样的新人。老板忍不住说道：「这个姑娘实在是丑了点。」滨田岳听了立刻说：「你这样说也太没礼貌了。」老板答：「她是我们店的商品，我当然得评估。」滨田岳说：「但是，把人说成商品也太……」老板又说：「那我问你，如果是你，会点名她吗？」滨田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在接下去的剧情里，只要聊到长相，男主角依然会老好人般安慰那个女孩说：「其实你长得挺好的啊，我就挺喜欢的。」然而，这个善意的托辞的结果是，在新人女孩被客人大骂太丑，应该让她倒贴赔钱的时候，女孩彻底崩溃了。风俗业本身就是建立在把人「物化」的基础之上，这一点其实无须赘述。而上面这一大段冗长的对话，相信大家其实并不陌生。在现实生活中，最直接的对照毫无疑问就是人民广场著名的「相亲角」。这也是本剧值得推荐的原因之一，这些故事的内核，并没有像我们以为的那么远。发生在风俗店的故事，只是将我们的日常放大检验而已。《水果宅急便》里出场的男性，有利用女孩弱点强迫她们拍动作小电影的混混，有为了自己舒服故意不使用安全措施的猥琐男，也有把女孩当作圣女一般，因此倾家荡产的寂寞的老年人。而、即便没有这些糟糕的阴暗面，就像剧中刚上任不久的男主角滨田岳，遇到来上班的女孩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你长得意外地不像做这行的人。」对于误打误撞，刚从工薪族变成风俗店店长的男主角来说，这是一句发自内心的「夸奖」，也没有对任何人的恶意。但是站在这些女性的角度，这句话就多少有些刺耳了。因为它不仅可能隐含着其他人的样子很像风尘女，也似乎暗示了她「好好的怎么会来做这个？」「你长得意外地不像做这行的人」，这句话是多么地精确。作为一种溢于言表的褒奖，它完美地诠释了何为「男性凝视」。而它的另一个意思「好好的怎么会来做这个」，被层层包裹住的说教意味变得昭然若揭。还是想要强调，剧中的男主角并没有恶意，甚至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是一个相当好的人。但正因为如此，才更加令人沮丧。在李银河所著的《女性主义》一书中，她提到女性主义认识论有一种普遍的观点：「男性可以支持女性主义，但不可以成为女性主义者。因为男性没有女性经验。」那个女性彻底成为标价商品，供人挑挑拣拣的世界是男主角无法体验的。无论是善意地为丑女孩争辩，还是不自觉地夸奖女孩漂亮，他都有意无意得扮演开头约翰伯格提到的「观察者」的一方，而女孩则是被观察的对象。当然了，电视剧还是电视剧，我们并不能期待它有多么深刻。《水果宅急便》的结尾当然还是大团圆，但好在并不庸俗。至于是什么，只能各位自己看了。本文版权归作者古拉格的罐头人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