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这一家子（兼谈一位厉害的编剧）

（注）很久以前随手写的一些文字，因为被转得作者名都“甄士隐”了，就在豆瓣贴一遍吧：）（一）“韩剧”这个词曾风行一时，引领时尚，如今已是“昨日黄花”，日渐式微。虽然国内的电视节目仍充斥着精心包装的俊男靓女，演绎时而肝肠寸断时而大快人心的爱恨情仇，观众的“审美疲劳”却持续蔓延，一日重似一日。盛极而衰本是自然规律，整个过程中，我一直隔岸观火，“超然世外”，一来因为时空限制不得不超然；二来因为我有两碗陈酒佳酿垫底，吆喝声再大，清汤寡水也一律入不了我的“法眼”。所谓“韩剧”，在我心目中就两部代表作——两部足矣：《爱情是什么》和《洗澡堂老板家的男人们》。两部作品恰好都是韩国著名剧作家金秀贤女士的作品，分别占据1992年和1995年韩国收视冠军的宝座。没有黑帮火拼战场硝烟，没有商战诡计家族阴谋，没有情海生波欲望之火，没有异国风光自然美景，没有历史戏说传奇演绎……有的只是几户人家，十来口子人，整天肚皮官司、唇枪舌战、家短里长，这收视冠军的宝座凭什么坐？怎样坐稳？还一坐再坐！我无法回答，就算我巧舌如簧列出一大堆理由，也未必能够说服你。我也无心作答，我十拿九稳，百闻不如一见，只要你坐在电视机前，听金秀贤女士笔下的人物拉拉扯扯絮絮叨叨吵吵闹闹，不出两集，管保你束手就擒，从此做个“洗澡堂门前的守望者”。听上去有被诱拐劫持的危机，不，这可违背了金女士的本意，所以你大可不必为你的自由操心。你的心牵挂着屏幕上的人家，却并不因此茶饭不思、坐立难安。他们就像你隔壁家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几天不见更亲切。喜爱可以渲染，至爱却难言喻，《傲慢与偏见》是；《我爱我家》是；《爱情是什么》、《洗澡堂老板家的男人们》也是。一直想写点什么，想得太多，千头万绪，反倒无从谈起，便拖延下来。而所谓感想，关联到情节的细微部分，最适合二三知己，懒在沙发上共同观摩，搔到痒处，会心一笑。脱离屏幕的纸上谈兵，兵没聚起来，纸也浪费了，何苦多此一举。问题我这里有位“同好”雨晓寒同学，是个勤快人，刚说起《洗澡堂老板家的男人们》，她就把背景资料什么的找了一大堆出来催促我写，谁叫我喊了这么一嗓子，暴露自己有心要写的“活思想”；谁叫我只喊了这么一嗓子，没说清自己无心大包大揽，只想干点泥水匠的活儿。如今赶鸭子上架，饶舌两句，雨晓寒你可不许嫌我敷衍——行动上力不从心，态度上诚恳端正，建议两者结合考察。雨晓寒提供的背景资料主要关于编剧，就是这位爱憎分明、有型有款的金秀贤女士。说她有个“金秀贤班底”，聚集一群韩国的“老戏骨”们轮番在她写的剧中倾力出演，撑起了“金秀贤神话”的一片天。的确是这样，仅从《爱情是什么》和《洗澡堂老板家的男人们》两剧看：《爱》剧中那个“吝啬鬼”大发父亲，就是《洗》剧中的一家之主爷爷（金福童(李顺载饰)老先生）；《爱》剧中整日操劳、心力交瘁的知恩妈，就是《洗》剧里爱读诗、优雅的二嫂；《爱》剧中善解人意、体贴晚辈的二姨妈，就是《洗》剧中同样体贴晚辈，真正的“一家之主”奶奶（李姬子(姜富子饰)女士）……其他重合恕不一一列举，以上三人足以证明“金秀贤班底”实力雄厚，也足以保证两剧的质量。两部戏都是闲闲起笔，跟我们每个家庭每一个平凡的日子别无二致；经过几十集的矛盾冲突又归于平静，结尾闲闲收梢，恰似每个家庭每一个平凡的晚上，窗帘拉上了，睡觉。躺在床上，细细想来，每一天相同的日子过去，不知不觉间，又有了很大的不同，岁月这个东西，就这样划过屏幕，划过我们的身体，在心中留下看不见的痕迹。我们依然是我们，但我们不一样了。金秀贤用她沉着而老道的笔，把岁月无痕的感觉刻画得特别细腻妥帖。无形渐变的事物最难描摹，光有才华远远不够，还需要耐性，一颗沉潜淡定的心。看《爱》剧和《洗》剧，脑子里时常浮现出这样一个词：精耕细作。是的，金秀贤就象一头老黄牛，埋首她的一亩二分地精耕细作，迎来土地丰厚的回报。每每重温两部戏，我都感慨国内的编剧为何如此浮躁：要么猎奇，语不惊人死不休；要么缺乏定力，虎头蛇尾；要么肤浅，讲来讲去多角恋，戏不够，哭来凑；要么华而不实，热衷豪门恩怨。讲故事容易，讲好一个故事难，把一个故事讲得入情入理真实可信更难，把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讲得精彩纷呈难乎其难。这里面或许又要涉及文学审美的问题，奇峻缭乱的事物总归无常，反倒那些最质朴的道理，因为司空见惯，平常看不见，被文学审美的“家常”提炼出来，琐碎的烟火气才见了精神。日复一日冗长的生计因着这精神，而有了深厚悠远的意味，流转绵长的感叹，是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魅力。我不是专业人士，也就外行看看热闹，可也明白完全由对话构成的剧本，其工作量之大意味着什么。多年前《编辑部的故事》大热，出版商趁势推出剧本结集，我特别记得前言中有提及：完全由对话组成的剧本字数，会超出普通剧本的几倍之多。而剧本一般按集数付钱，多数编剧都不愿自讨苦吃，做“无用功”。《编辑部的故事》人物性格差异不大，都是文化人，有的正气歌点儿，有的自由散漫点儿，可都爱瞎侃臭贫，这样的对话写来顺手，容易出彩，包袱抖起来效果明显。相比之下，金秀贤笔下网罗的家庭成员，就“平凡”多了，越平凡越难拿捏，因为没什么特色好“授你以柄”。就这样一群平凡人，楞是让她塑造成千人千面，其“语言的艺术”，实在令人叹服！每个人说每句话，都遵循各自的性格，浑然天成，任何细小的情节都照顾到前后呼应。问题人物的背后，只有金秀贤一人在设想、在谋划、在操纵，这就有点“传奇”了。我想象她写剧本的过程头脑里一定热闹非凡，一人分饰数角，在各个人物的思维方式之间跳来跳去，忙碌异常，还纹丝不乱！要说纸上谈兵的成功范例，这就是了，没有金刚钻，揽不了这瓷器活儿呀。那些经典台词，甚至影响了我的日常生活，每次牙膏用到最后，打算扔掉的时候，耳边就回荡起《爱情是什么》大发父亲威严的棒喝：“懒惰之家，终生将与穷困相伴！”这是大发一家每天必听的“紧箍咒”，剧中李大发兄妹使出吃奶劲儿也再挤不出内容的牙膏，节俭成性的父亲都不准扔，口中骂的，自然又是这“每日一咒”。（二）至于“千人千面”的人物塑造，以《洗澡堂老板家的男人们》为例，这是一个四代同堂的大家庭，因为整天嘴里挂着“日子不多的”爷爷的愿望，子女们都搬回老人身边，陪他度过“不多了的日子”。爷爷金福童：表面上的一家之主。威严、小气（实际对自己小气，对朋友很帮衬以回馈社会为己任），“十全大补汤”的把柄，让他在奶奶面前载了大跟头，连表面的家庭财政大权也旁落了。最好玩的是，爷爷总爱用不说话的招数表示他的愤怒及对奶奶的“惩罚”，每每适得其反，把自己限于被动，奶奶自说自话我行我素，胸有成竹；爷爷吹胡子瞪眼作茧自缚，败下阵来。把相伴一生老夫老妻的鸡吵鹅斗表现得惟妙惟肖温馨风趣。奶奶李姬子：实际上的一家之主。剧中恩京起初执意要嫁给那头“北极熊”，妈妈竭力反对，犯了腰疼。本来赞成的声音还有那么几个，一夜之间，全投了反对票。恩京很奇怪，这家里最聪明的尹京一针见血地指出：“妈妈拉选票，还用一个个去拉呀！只用拉来家里最有影响力的一票就行了！”这一票的持有人，无疑就是奶奶。奶奶很懂“领导的艺术”，维持男人们表面上的绝对权威、满足他们“家长制”的虚幻威严不余遗力，实际上啥事不是奶奶作主，啥事不是奶奶最后大获全胜。哪怕爷爷以“离家出走”为要挟（其实是被奶奶扫地出门），儿子女婿纷纷跟进揭杆而起，这“最后通牒”也不奏效，还不是偃旗息鼓，乖乖回营。奶奶稳坐钓鱼台，静观事态发展，一点也不着急，真正大将风范！大儿子金丰秀(张勇饰)：一个苦苦支撑的小建筑公司业主。为人宽厚、善良，慷慨的名声在外，给他带来许多麻烦，连身上的好衣服也保不住，总被人扒拉下来，据为己有，可见他有多好说话。身为家中的长子，他无可奈何为自己发展出“和稀泥”的专长，整天周旋于父母妻子儿女弟妹间，维护老人的权威尊严，安抚妻子的疲惫抱怨，教育子女的好高骛远，敲打弟妹的目无尊长。大嫂英子：任劳任怨的大儿媳妇，多年来伺奉老人抚养孩子操持家务，赢得了全家人的尊重，自己也落下一身病痛和抑郁的心境，总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失败的人生，没有一件事能称心如意。三个女儿的婚事状况百出让她心烦，突发的健忘症也成了未老先衰的警报，让她五雷轰顶、方寸大乱。英子显然不是一个高尚的人，却是一个真实的人。她努力做到最好，可又牢骚满腹，忍不住抱怨，比起《渴望》里刘慧芳的“高、大、全”，英子的形象丰满多了。她就是我们周围一个普通而可敬的母亲，她的唠叨一刻不停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没有她家里却乱了营。大女儿尹京：聪慧高傲理性挑剔的女子，“不婚主义”的代言人。这个女儿最让母亲英子依赖也最不让她省心。小嘴得得得磕吧也不打，就算出母亲这辈子给全家人做一日三餐，如果拿到外面去卖，能挣多少钱，把妹妹恩京和母亲英子全算晕咯。这样的女子，可不是盏省油的灯！金秀贤御笔一挥，赐予这恃才傲物的翻译家一位棋逢对手江浩俊。两人贯穿全剧的唇枪舌剑创造出韩剧爱情套路的另类经典，貌不惊人言语刺人的江浩俊就这样无心插柳、成为许多女性的“梦中情人”。尹京无疑是幸运的，她经历刻骨铭心情感炼狱，用厚厚的壳把自己包裹起来，如若不是江浩俊剑走偏锋，锲而不舍的长期攻势，尹京的下半生，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全剧末了，她变成一位“女王”，让妹妹秀京嫉妒得哇哇叫的幸福女王。总觉得金尹京这个人物是编剧金秀贤自我的投射。现实生活的缺撼被她以另一种方式弥补，既然她并未找到生活中的浩俊，我相信，浩俊这样的人物，生活中也不存在。即便存在，也等不到尹京这个“小不点儿”（剧中浩俊的戏称）跟他在出租车上不是冤家不聚头，便跟另一位“通俗易懂”举案齐眉了。幸好金秀贤还有一支生花妙笔，理想的伴侣不是找不到，神话不是不存在，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化寻找为创造。浩俊和尹京的“攻防拉锯战”直到最后才见分晓，“请君入瓮”的既定方针，面对尹京这样一块硬骨头、油盐不进的四季豆，分寸拿捏与火候掌握实在是门艺术，这一对，因此奉献出无数“火药味”十足的精彩对白，我印象最深的是这一段：浩俊：我到底哪儿配不上你？我们究竟差多少！尹京：我的心没有颤抖，身上没有电流，灯泡不亮，凭什么结婚！浩俊：冷酷的女人！我都开到最大马力了，还没有电流，灯泡还不亮啊！二女儿恩京：头脑没大姐好使，脸蛋没小妹漂亮，老二的“夹心命运”，总这样尴尬吧！她是三姐妹中最孝顺、最想出嫁、最热衷家庭生活的，却偏偏阴差阳错，加入老姑娘行列。于是她沉迷星象术，笃信命运的指引和安排。命运给她送来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李梦龙，这哭哭涕涕的小男人也不知哪点吸引了恩京，让她甘心领受、命运的捉弄。恩京平庸的性格由此凸显，这也是许多观众不太喜欢她的原因吧。她象一个韩国的“结婚狂”，捡到篮里都是菜，不管对方是李梦龙、张梦龙、刘梦龙，她都会与之结婚，好获得一个梦寐以求的家庭生活。恩京的婚姻会象她的性格一样细水长流，她的平庸正好能够包容缺陷，她对家庭的热爱，正好能够抵消婚姻制度本身必然的疲惫。三女儿秀京：一向觉得，大名鼎鼎的美女金喜善，塑造得最成功最出彩的人物就是洗澡堂老板家，这位头脑空空、没心没肺、花心好胜的三小姐金秀京了。她虚荣，可也不失坦率；任性，倒也知道见好就收；独占，决不容许自己的裙下之臣被别人抢去；放肆，当着新婚丈夫的面就能跟人搂搂抱抱、嘻嘻哈哈。敏基这个傻乎乎的小子之所以能在秀京从一开始就冥思苦想的“钻石王老五”名单中脱颖而出，抱得美人归，不在于他有多么优秀，而在于他胆敢临阵脱逃，转投秀京好友至娜的怀抱。情场上的常胜将军秀京小姐决不容许此等侮辱性的叛逃存在，敏基身不由已成了香钵钵，在两位好友的你抢我夺中左右为难，并最终成为秀京的“战利品”。三姐妹的婚姻，我最不看好就是这位自以为对男人最有魅力的秀京，可以想象，等时光夺走青春芳华，年老色衰的秀京，只能成为敏基年轻时利令智昏的铁证，后悔莫及。倘若她还不识时务像年轻时那样飞扬跋扈，敏基就会变成冷若冰霜、另一个二叔。二嫂还有吟诗的才能和寄托，秀京用什么来填补失宠后的巨大失落呢？小儿子至焕：这个小子在剧中算是个大配角，身为高中生的他唯一的任务就是学习，稍微能掀起波澜的情感交锋全没他的份，可他不落人后，没少掺和！也许有三个姐姐的男孩子都免不了八卦？总之至焕这小子天天在叽叽喳喳的妇女堆里来回穿梭，包打听，传小话，耸人听闻，谎报军情，忙得不亦乐乎！按他老爸的话说：“你那罗嗦劲，怎么越来越像你姑父了！”二儿子金熙秀：整天不苟言笑、正襟危坐的支行长。从二嫂的回忆中能看出，他原本不是这样，也曾年轻过热烈过温柔过体贴过，渐渐地青春过去了，热情燃烧殆尽，耐性的甘泉枯竭，变成厌倦的荒漠。当初他被二嫂读诗的优美姿态所吸引，如今最烦就是二嫂张口闭口吟诗的做派，真是人生一大讽刺。男人总爱犯同样的错误，又总爱用同样的方式逃避，奥斯丁笔下的班纳特先生躲进自己的书房，洗澡堂老板家的二儿子躲进高尔夫球运动。一个不能“正视”自己判断失误、把家里变成零下二十度冰窟的男人，金秀贤揶揄似地赐给他“第二春”，得知二嫂意外怀孕的支行长，春风满面、乘时光机器回到了三十岁！牛仔裤也穿上了，家务活也干上了，体贴温柔也回来了，二嫂的诗歌重又变得悦耳动听……这一系列变化惊得全家人是目瞪口呆。经此“巨变”，我们观众也能明白两夫妇先前的不合拍不全是二嫂一个人的错，怪就怪丈夫老成了，妻子却迟迟不愿长大。如今好了，丈夫又“退”了回来，步伐一致，皆大欢喜。（三）二嫂慧英：这个形象很有意思，实际上我原计划就想写写这位爱吟诗，爱戴夸张的帽子，爱点有情调的蜡烛，一辈子以“优雅高贵”为己任，沉浸在梦幻中不愿长大的二嫂来着。她和大嫂英子是高中同学，又是妯娌，这双重的亲密关系并未使她俩真正亲密，除了女人之间爱别苗头那点天然的小心眼儿作怪外，“祸首”大概就是二嫂总把自己当少女的心态离间了。二嫂心肠不坏，可说话老不中听，煞风景，不会察言观色，不会见风使舵。这毛病往好了说是单纯天真、缺乏阅历、心无旁骛；往坏了说就是自私自利、傲慢无理、旁若无人。这样一个二嫂，在自己的小家被丈夫冷落，在整个大家也遭人烦，首当其冲就是小姑子福姬，她常说：“二嫂总是跟我不合拍！”自视甚高却总被打压，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偏偏儿子不争气，给她娶回家来一个“土气”的儿媳妇，从此跟她离心离德，二嫂的失落可想而知。塑造二嫂这么个角色一定很费劲，金秀贤一定把平日里自己喜欢的诗句通过二嫂之口都吟了出来，可惜我不熟悉韩国的诗歌文化，二嫂在剧中吟诗又是兴之所致、随吟随歇，还常被丈夫的瞪眼打断，诗句的“原貌”更不可考了。二嫂就是这样一个附庸风雅、自以为高贵、年纪一大把了还渴望爱情的“老少女”。她教训恩京的话意味深长，可以看作自己人生经历的教训总结：“和不爱说话的男人结婚，好比连一盏油灯都不拿就钻进黑洞洞的隧道里，是愚蠢的行为。”如此人物搁法国电影里一定另类古怪，别有风情，却不容于东方文化的中庸标准，有“为老不尊”的嫌疑，更何况，刚出场的二嫂还是个刁难虐待儿媳妇的“恶婆婆”。其实二嫂这个人很好“搞定”，只要你顺了她的心意，尤其跟她找到了共同语言，她就恨不能把心都掏给你。说二嫂天真单纯，不无道理；说她保持了一颗少女的心，千真万确。媳妇正花后来也爱上了背诗，二嫂立刻与她化干葛为玉帛，连心爱的帽子都送给她了。婆媳俩你一句我一句抢着背诗的样子煞是有趣，这下可苦了家里的俩爷们儿，碍于儿媳妇的面子不好发作，支行长的脸上阴云密布，儿子东焕也张口结舌，眼睁睁看着自己芬芳纯洁的小野花被母亲“带坏”。人老心不老的二嫂终于苦尽甘来，枯木逢春意外怀孕，迎来丈夫的重新宠爱。孙子都有了，还要生孩子，二嫂的脸可丢大了。两夫妻从瞒天过海到事迹败露的全过程最有意思，面对支行长冰山融化、铁树开花、判若两人的“诡异”变化，全家人的反应各异，尤以平日里跟二嫂本来就不对付、一直不能生育的小姑子福姬最为激烈，得知真相后闹了个天翻地覆……二嫂的故事，在全剧中最出人意表、峰回路转，我感觉金秀贤在二嫂身上倾注了最多心血。她也不是第一次塑造爱诗的家庭主妇这样的角色了，《爱情是什么》里面李大发的母亲余顺子，就特别爱趴在地板上读诗，但还没达到二嫂慧英这样痴迷的程度，并且“出口成章”、记忆超群。诗歌这个意象贯穿《洗》剧，后来大嫂英子疑心自己患了健忘症，也开始背起诗来，因为“慧英和我年龄差不多，记性却这么好，难道是多年背诗的结果？”还有全家新年聚会，众人请求二嫂给大家背首诗助助兴，二嫂高兴得连连说：“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背一整晚也不够啊！”她背的这首后来至焕常常鹦鹉学舌：“还可以……还可以……还可以……”，这是诗么？至焕这家伙当场就叫起来，可谁又能说它不是！二嫂背得多么投入，我相信，二嫂便是“传说中”能把菜单读得象诗歌一样动听的人才。诗歌的选择也是学问，颇费思量，耐人寻味。前期二嫂背诵的诗歌都很悲切，充满对失去爱情的祭奠和追问；后期渐渐平和，题材开始涉及自然、亲情。这一前一后的变化都暗合了人物的心境，与情节的设计遥相呼应、匠心独具。所以我说这样的剧本很考功力，比抖包袱，说两句俏皮话难多了。儿子东焕：这个人物形象平淡，估计跟剧组的人事变更有关系。扮演者“不安心本职工作”，一心二用周末转投他剧惹恼了严于律己律人的编剧金秀贤，毫不犹豫修改剧本，把东焕这个人物调去印度，了结了他在剧中的戏份。还没来得及展开东焕这个人物就匆匆下场，自然没什么可写可评的了。媳妇正花：这个人物也是配角，给人的感觉有些四六不靠。说她贤惠吧，有时会闹些小脾气；说她温柔吧，有时又会出言不驯。看她唯唯喏喏、缩手缩脚、低眉顺首，整日里受气，猛一爆发也能气得二嫂一愣一愣的。也许这样一个人物本来发挥的空间就不大，除非特别天才的演员，才能见缝插针露出峥嵘，很遗憾，正花的扮演者也就不过不失，本份地完成了一个性格柔顺小媳妇偶尔叛逆的演出任务。小女儿福姬：如果要在洗澡堂老板家搞个“最幸福女人”的评比，福姬认了第二，大概没人敢认第一。问题名字里就有“福”字的福姬不认为自己特别幸运，相反她倒认为自己特别不幸，因为，她不能生育。可她偏偏嫁了个妇产科大夫连柄烈，哥嫂们的儿孙满堂在她看来无异于莫大讽刺无声示威，于是她化悲痛为饭量，把自己吃成了个大胖子。福姬减肥的种种努力大概最能引起前赴后继投身减肥运动的广大妇女同志们的会心一笑了。可成果呢，按金福童老先生的话说：“就象从大山里运出几车土似的，看不出区别。”福姬其实是个好女人，厨艺好，歌喉棒，有小姑子通常的骄纵却没小姑子惯有的蛮横。尤其“天赐一子”小狗子（后取名健）后，更是成为慈母典型，有时未免小题大作、一惊一乍，众人怜她得子不易，也都一笑了之。心病痊愈，唯一阻挡福姬拥抱幸福的块垒被清除，这对哼哈二将一唱一和、互敬互爱、无比默契，堪称幸福家庭的典范，为天下向往幸福的三口之家作出了表率。小女婿连柄烈：这样的新好男人形象在韩国电视连续剧里着实少见，众所周知直到现在韩国的大男子主义也严重得很，塑造这么个怕老婆的角色，也只有女编剧才写得出来。连柄烈是响当当的医科博士，倒插门到洗澡堂老板家，被老婆管得服服贴贴。问题他也乐得被老婆管，把吵吵闹闹当成一种独特的家庭幸福来品味，说甘之如饴也不为过，连博士的广阔心胸和善良心地就不得不让人佩服了。尤其他对福姬的宠爱甚至纵容并不是出于怕惧，而是出于理解，出于怜惜，怜惜一个一心渴望做母亲的女人屡屡受挫的失意，他的种种“怯懦”行为于是非但不令人唾弃，反倒情有可原、肃然起敬。洗澡堂楼上楼下几家人，就属他家锦瑟和鸣、其乐融融。坨不离秤秤不离坨一会儿弹琴唱歌，一会儿饮酒庆贺，一个人的提议总能得到另一个热烈的附议，这样和谐的步伐，委实难得。难怪看过此剧的观众，都觉得福姬是最幸福的女人呢（当然，不排除尹京后来居上的可能）！连柄烈还有一个毛病：话多，唠叨，没少挨家里人的刺儿！大哥每一位女婿第一次上门拜见时，他表现得比谁都来劲，热烈欢迎，踊跃发言，回回抢了爷爷、大哥的风头，活该被人紧急叫停。他不生气，也不长记性，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实乃性情中人。“连柄烈”三个字，在澡堂老板家于是变成“不牢靠”的代名词，爷爷说：“柄烈办的事，好不到哪儿去！”小狗子刚到这个家，连博士灵机一动，先斩后奏散布孩子是福姬自己生的消息，众人商量着一定要帮小姑子一家保守这个秘密，大哥丰秀说：“别人都没问题，最让人放心不下的，就是连博士自己！”话多的人物更是要用话来堆砌，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其中大部分都是废话。可想而知这又是对编剧的一次严峻考验，光连柄烈一人说的话，我看就够有些电视连续剧所有角色的台词总和了。洗澡堂老板家的故事很长，害我一不留神又唠叨个没完，那就再罗嗦两句，也算有始有终：我想起全剧开篇，洗澡堂家的男人们一起在自家的澡堂子里泡澡，爷爷问大家“最幸福的时刻”是什么时候，答案各异（其中尤以连姑爷的回答最为有趣，他那“一杆进洞”的兴奋首次展露，贯穿始终，老天爷成全他幸福到底了），最后轮到老爷子自己，爷爷说：“我嘛，最幸福的时刻，此刻、现在、跟你们一起泡澡的时候。”爷爷会很幸福的，澡堂里泡澡的男人又多了三个孙女婿，洗澡堂老板家人丁兴旺。全剧末尾：二嫂在医院顺产诞下一名女婴，家里人都赶往医院。纷扬的雪花飘下，老两口在窗前无声凝望着。我仿佛听见二嫂吟诗的声音传来：“雪是正直而纯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