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Prisoner:我是个好人，坏的是这个世道

题记:在现实生活中，往往不是有教养的人(theeduated)喜欢进行抽象地思维，反倒是没有教养的人(theuneducated)最喜欢抽象思维。——黑格尔一直以来，人们都喜欢用美剧作为电视剧工业的模板和标杆来评价非美国电视剧。最近几年韩剧很明显的无论是从质量还是选材立意都整体上了一个台阶，所以现在经常能听到人们对某部韩剧发出“XXX拍出了美剧质感”的赞誉。韩剧《坏家伙们》豆瓣短评我之前也一度以为韩剧的目标就是向美剧看齐，但当我利用周末时间补完了前段时间很火的韩剧《Dr.Prisoner》之后，惊讶的发现我们误会韩剧了。韩剧虽然在拍摄手法等外在的东西上面越来越像美剧，但其精神内核却是独属于亚洲文化圈的。美剧永远落脚的价值观都是美国梦式的“英雄主义”或者“人道主义”，而韩剧则走向了解构和揭露儒家文化背景下家庭宗族，党阀同门这些东亚圈原生文化加上舶来品资本主义对人的异化及因此造就的罪恶和丑陋行径。好人变坏以暴制暴的故事不是《Dr.Prisoner》首创的，韩影6，7年前就已经跳出了世界非黑即白的二元对立思维。2013年上映的电影《新世界》，2014年OCN出品的悬疑剧《坏家伙们》就开始辨证的演绎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但无论是《新世界》还是《坏家伙们》，切入的主题和人群还是比较特殊和类型化的警察和黑社会，且故事的展开也更多只倾向于武力解决问题，没有动用太多的社会和政治资源。《Dr.Prisoner》沿袭了这个故事传统，但又比前两者关系更复杂。相比前两者“以暴制暴”的设定更多是为了故事开展和情绪的宣泄，《Dr.Prisoner》里韩国政府沉疴已久的财阀问题，精英阶层固化，党派门第等社会问题被编剧一一摆出来解剖。《新世界》剧照国产剧一直被诟病的就是角色单薄，甚至不符合现实。坏人一定坏的令人发指，且没有理由的坏；好人则好的没有理性和正常智商。韩剧一开始也是这样的，十几年前的韩剧霸道总裁们整天不干正事，只顾着和灰姑娘谈恋爱。医生不治病也只忙着谈恋爱。特定的职业背景只是为了满足万千女性的各种幻想。但慢慢在美剧的“教导下”和本土观众越来越成熟的“压力”下，韩剧也开始了更贴近现实的转型。最近几年大热的剧都是反映现实的剧。去年韩国有线电视台JTBC关于教育题材的电视剧《SkyCastle》从开播收视率低迷到随着剧情进展一举成为万人空巷的“国民电视剧”。《SkyCastle》剧照《SkyCastle》剧照而从《Dr.Prisoner》里依然也能看到很多现实的影子，这部剧播出期间，朴槿惠的律师柳荣夏向首尔中央地方检察厅递交了关于朴槿惠的缓刑申请，理由是拘押状态致使她健康恶化。而剧中庞大的“泰江集团”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三星集团，剧集末尾反派泰江集团总本部长兼执行总裁的李载俊(崔元英饰)要被羁押监狱一幕映射李在镕的心思更是昭然若揭。更不用谈一直被国内外诟病的韩国财阀问题一直贯穿全剧。每个人一开始都是好人，都向往真善美。《Dr.Prisoner》里三个男人一开始也是，罗利济(南宫珉饰)一开始是个虽然母亲有残疾但依然积极生活，且感同身受的帮助和自己曾经一样处于艰难处境的人，但却因为太善良被恶人诬陷因此吊销了医生执照，误入监狱，还错过了给自己母亲治疗的时机让她丧命；宣民植(金炳哲饰)家族三代都是医生，出生在这样一个精英家族，含着金汤匙出身本来铁定也要跻身名流，无奈他自己却天资不够聪颖，做实习生的时候发生了医疗事故致使患者死亡，不但给家族蒙羞，还没法靠正常途径踏入上层社会；另一个最大的悲剧人物李载俊，虽然出生在有钱人家里，但年少时候因为父亲在外面有外遇，使得亲身母亲抑郁自杀身亡，随后小三一家便进了门。自己从海外读书归来从底层将公司不断做大，父亲却要将继承人给小三一家，更悲剧的是三个孩子里面只有他遗传了家族的遗传病。《Dr.Prisoner》剧照《Dr.Prisoner》剧照这三人一开始都没打算用非正当途径得到自己想要的，但是现实却逼迫他们走向了“非正义”的路。罗利济靠帮助权贵得到“中止服刑”的机会获取自己想要的便利和资源，宣民植靠在监狱里做医疗科长敛财及与权贵结交，为日后重新跻身上层社会做准备，李载俊则靠暴力和犯罪一直扩大和巩固自己的势力。虽然这部剧相当“三观不正”，但编剧还是设定了一套逻辑——罗利济是一个“以暴制暴”的暗黑英雄。他靠着自己的实力最终打败了后两者。后两人是利用权势破坏规则中饱私囊，罗利济则是戳破制度的“正义谎言”，自力更生谋取“正义”。我在朋友圈老看到有人引用“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这句伏尔泰的名言表达对现实的不满。但在我看来，大多数时候人们是根本不这样反思的，相反人们的心态都跟《Dr.Prisoner》这三人一样，认为自己是受害者，是不公正的社会剥夺了他们对正义的希望，最终唯有通过不正当的反击才能得到自己应得的，重新定义什么是“正义”。人类发明了法律来约束人的行为，试图创造一个公平公正的环境，但最后却发现总有人高人一等，且能不断僭越规则。世界平等是个永远做不到的伪命题。既然规则有问题，且难以修补，那只好钻制度的漏洞来解决问题。所以有问题的是整个system，不是个体。《Dr.Prisoner》剧照坏人不是应该十恶不赦，好人不是应该白玉无瑕吗？问题产生在哪里呢？看这部剧的时候弹幕里一直有人刷诸如“情节太假”，“韩国社会真黑暗”之类的观点。长期生活在一个社会新闻不占主流媒体，且官方舆论一直输出单一道德价值观的环境里，让很多人的思维变得很单一，对世界停留在一个脸谱化的认知里。但是随便拉出来一个社会新闻，你就发现电视剧的剧情与现实相比根本还不够戏剧化。前几天影响恶劣的新城控股董事长猥亵幼女的案件沸沸扬扬，随后又爆出犯罪嫌疑人和新任董事长也就是他的独生子因为儿子婚姻关系不和等，这是其儿子为了夺权操纵的这样的小道消息。无论真假，这些无风不起浪的豪门秘辛都像极了《Dr.Prisoner》泰江集团一家人的纠葛。没有现实做基础，谁敢写剧本呢。还想到上一周李彦宏在百度AI大会被泼水的事情。在微信看见好几个人夸李彦宏处变不惊，感慨自己做不到。我在朋友圈也做了如下回复：无论现实世界还是人都是很动态的，且是环境的产物。用单一静止的思想看问题注定只能对世界有个浅薄无聊的认知。但很多人本能总爱用自己不够用的脑子和稀少的见识给世界下结论，认为这世界就是自己眼中那么傻缺。这真的太可怕了。坏人为什么坏，是从哪里开始变坏的。当像《Dr.Prisoner》一样，把每个人的完整故事清晰摆在每个人面前，我们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应该怎么补救。国内屡屡发生犯罪事件，我每次都特别想从媒体或者其他途径那里了解到当事人背后的故事，遗憾的是，很少有这类纪实性记录，影视剧就更不用说了。一切创作体裁里，坏人只是为了衬托好人的伟光正而设。对于他背后的故事我们一无所知。我以前一直迷信制度是解决一切问题的解药。但最近突然发现好像不是，制度的贯彻和落实真的太难了。所以最后可能还是需要道德伦理来约束。且有些人天生愚笨，有些人投胎不行投到了恶劣的环境，制度是很难解救他们的。这就需要精英有世俗关怀的精神和价值追求，才有可能改善弱者的命运。有了这个认知和思考才理解儒家为什么重视伦理，提倡教化。西方社会重视素质人文教育亦是殊途同归。但阻挠着这个美好愿望的拦路石却也是无穷无尽。欲望与罪恶成为共谋。《Dr.Prisoner》剧照《Dr.Prisoner》剧尾罗利济当然干掉了宣民植和李载俊。但不是斩草除根，而是只是暂时性崭退了他们。我不觉得这只是编剧为了拍续集这个猜测而故意留的伏笔。相反这是一个很正常合理的结局。一个人能击退单个的敌人，但怎么可能击败已经溃烂的体制呢。罗利济只是把从自己而起的过错纠正了过来。对于现状其实并没有多大改变。如果我们是在新闻网站读到《Dr.Prisoner》的故事，那这三个男人的所作所为一定都是被公众批驳和不能容忍的。尤其李载俊作为一个弑父杀弟，还掩藏了其他很多罪恶的角色一定不能被容忍。但放在电视剧里，他的整个形象变得清晰立体，一面他是个受过良好教育，且很有品味，风度翩翩且极其能干的绅士企业家，一面他又因为恶劣的家庭环境精神不正常，甚至有变态倾向。剧终因为他得到了一个悲惨的结局，电视剧观众反倒代入感极强的替他伸冤。一切就像变成一个独立的，拆解开的艺术装置，道德和法律的基准退后，理智也被屏蔽，我们只是从感情上进行判断。这部剧突然变得像是一个关于伦理道德的实验，检验和拷问每个人内心的是非三观和实际行走世界的章法。人是一个复杂的结合体。越精明的人表现面就越多。我们现在可以回想一下现实生活中，如果一个人从一而终都只有一面，那这个人在你心目中是什么形象？我猜一定离不开“天真”、“单纯”这样的词汇吧。每个人用复杂的方式解决世界的问题，又回过头来企图用一分为二的思路理解这个世界。这大概也是这世界永远吵个不停的根本原因。《Dr.Prisoner》剧照世道是从什么时候变坏的我不知道。但显然以往世界正循环运行的规则似乎正在失灵。年轻一代人拒绝结婚生子，老龄化成为世界性难题。这像是年轻人面对不公的世界，用行动达成的抗议——如果世界没有变好的迹象，那就让他们不要来到这个世界。一个诚实的社会应该正面承认是现实的不公正扭曲了本应该是好人的人。一个有希望的社会也敢于让“坏人们”登堂入室，申诉他们遭遇的不公，并给他们自行制裁的空间。其实每个人都想好好做个好人的。本文版权归作者谈秋平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