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注脚——[公路电影]

早上坐车到单位。四十多分钟的时间里，脑子里满是大植的样子。[公路电影]里，永远孤独前行的这个男人。大植，大植。胡子拉茬，体格魁梧，恒久穿着黑色背心，露出麦色的皮肤。背着大包，登山靴。不过他本来就是个登山运动员。用片里一珠的话来说，“是让女人疯狂的类型”。他救了一珠又不对她动情。不管一珠是个怎样鬼精灵的小女子，野蛮，冲动，爱上一个人之后便不计任何后果。她其实倒真是我喜欢的那种女孩子，虽然之前靠身体来养活自己，却不曾妨碍她拥有一颗天真的，任性的心灵。这种纯粹之美在遇到大植后圆满地展露无疑。她固执地试图用自己来挽回大植，甚至一心从良。倘若那不是她的真爱，又何来这种执著呢。大植的语言很少，如他前妻所言，“一个孤独的人”。我常常想，孤独与寂寞是不同的。孤独更着重于一个人的状态，而寂寞则不尽然。但是在大植身上，却时时让我感受到某种只属于他个人的、很难用言语描绘出的存在。当他推着锡元独自在大路上奔跑，当他一个人站在海滩边点烟，当他在孩子离开后彷徨的哭泣，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在一张原本该很有气度的脸上显出一种别样的憔悴与无助来。他爱锡元，却无法开口；他愧对妻儿，却不知如何抚慰；他迷惑于自身，却找不到出路。所以试图用沉默压制自己的真实。所以不管他与谁在一起，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都注定是孤独的。来源于内心的寂寞无从排遣，来源于自身的情感得不到认可更遑论肯定。而锡元，锡元又能对你说些什么呢。是怜悯还是感动又或者是爱最终驱使他重回到大植身边，都不重要了。一个本来爱着女人的男人，一个万分厌恶同性之情的男人，一个依赖大植又看不起大植的男人，在雨中仿佛接受一场盛典般清洗着自己的身躯，然后慢慢拥抱大植，去亲吻他其实已然冷却的嘴唇。这个瞬间，他们之间曾有的一切争执，都不存在了。跌进了记忆中某个黑洞洞的角落，不再泛起。对大植的爱，锡元曾借着酒醉说，只有这一件，只有这件事，是我无法接受的。他是个懦弱的人，不管之前还是之后，只求安稳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并没有什么错。他以为大植对自己的好，不过是某种兄弟的情谊，这和许多我看到或所想的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情感一样，旁人无从置疑。然而当他撞破大植的秘密，本能的畏惧便产生了。俗世的男女，原本对这一性向的态度就很极端，何况一个那样国度里如锡元一般因循守旧的人。他躲避，所以选择了与一珠一同留下；却避无可避。他不知道在天长日久的生活里，大植已经如同习惯一般长在了自己生活的根部，连拔除都是要带了痛感的。他不愿向自己承认，却在一个雨天，偷了别人的车，扔下一珠一个人追了上去。当筋疲力尽的锡元倒在地上被大植抱起来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的他却这样回答大植的话：你以为我会那么信任你么。我们其实都明白，那就是信任。再男人化不过的大植，唯一一次在锡元面前哭，是因为被儿子洞悉了他试图隐瞒的真相。儿子喊他作：舅舅，背过身去，却说，其实你是我爸爸吧。大植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手腿颤抖，蹲在地上。他的坚强在那一刻成了软弱的嘲讽，他哭得像一个孩子。所以当他们两个人重新搭上卡车的时候，锡元把他抱在了怀里，连自己的脸上都带着受伤的表情。最后一次争执发生在锡元嗑药后。疲惫的大植把手机扔还给他，告诉他朋友为他重新找了工作。锡元跳起来，责问他为什么不早说。大植看他的眼睛里有种绝望的味道，长发软弱无力地耷拉在肩头。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什么？再说一遍。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这次说得无比坚定和大声。但换来的是锡元不可遏制的愤怒。他生什么气呢？难道真的因为大植的那句话，或者他所隐瞒的真相？他恐怕自己都无法知道，相依为命的生活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后果，这个表面粗砺的男人会在自己的心里投下那么浓浅不一的印痕。所以踏上离开的公车的那个脚步还是收了回来。他飞奔着去寻找大植。最后得来的是那具鲜血淋漓的身体和那句问话。我可以爱你吗。没有回答。但锡元的头俯下去，窝在大植的怀抱里。还是很千篇一律的印证了这个说法：失去了才知道拥有的珍贵。当然他还没来得及完全失去，当然他将自己如同祭奠品一样送了出去，当然，他是爱大植的，这爱却与性别没有关系，是日积月累起来的，一种叫日久生情的东西。一开始孤独的大植，后来成为了孤独的锡元。穿一身浅色的衣服，肮脏，破落地走在有车呼啸而过的大路。双手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