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老实人

三字经是这样开始的：人之初性本善，苟不教性乃迁。可是除非狼孩，没有多少参照，可让人真正去看不经教化的人会是什么结局。从电影Beingthere上来看，情形恰恰相反，社会的教化，使得人们日趋腐败，虚假，愚蠢。就好比如今，拜鲁迅先生口之所赐，忠厚已经成了无用的别名，老实成了发展的墓室。虚伪当道，权术横行。我有个熟人，对我这个老实人说过一个故事，他说一亲戚家小孩子很老实，大人表扬他很老实，小孩很生气，说：“谁说我老实了？我才不老实呢！”一句话说尽了这个世道。卢梭在《爱弥儿》中写道，“出自造物主的东西都是好的，而一到了人的手里，就全变坏了。”人也是这样，一个脱离了社会环境长大的人，一个一辈子没出过家门，律师一句话就可以将其弄出门的淳朴园丁，最后居然成了一个社会的希望，成了时尚社会的宠儿，这不能不说是一讽刺，但是这讽刺得也不无道理。物以稀为贵，如果四周都是谎言和欺骗，那么偶然看到的一点真诚，那当然是稀世珍宝。这样的真诚，改写了社会游戏的规则，使得谎言和欺骗，显得如同垃圾。在崇尚所谓权谋的缺乏诚信的社会里，最终得胜的是一个真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不蝇营狗苟的人，如果这样的人能存活下来的话。这个园丁与众不同的另一点在于他的语言，他直接了当，不跟你绕来绕去。这年头说空话套话黑话行话的多了去了。我有个理论，就是90%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活得就跟一块浮在流水中的朽木一样。影片里的总统试图找自己身边的情报人员了解这个园丁的来路，FBI说档案已经销毁，“局里的伙计们说可能是原来局里自己人干的“，问CIA,CIA说“局里的伙计们说不知道。”这未尝不是这两个部门现实的写照，要是他们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说的是什么，911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因此，总统和大亨，都喜欢上了这个直接的人，甚至要委以重任。人们有时候说话是为了自我保护，比如有些人说自己不看电视，是为了显示自己不同于众人，这个园丁说他不读书不看报，就看电视，反倒把电视台主持人惊得眼睛比牛眼睛还大。一时间，这个实诚、直接的园丁掀起了一阵风暴。在他的反衬下，大家发觉律师不过是个和同行偷情的恶棍，大亨身边的医生是个阴谋家加间谍，总统不过是一群权贵手里的傀儡，媒体根本就是云里雾里的一群瞎扯淡的人。这都是讽刺，但这不是辛辣的讽刺而是麻辣的讽刺。说讽刺，我们必言“辛辣”，似乎这才是评价讽刺质量的标准。可是此片的高处是讽刺但不辛辣。不辛辣不说明不过瘾。就好比我自己吃辣椒，有点辣觉得很过瘾，很开胃，可是最近我买了一瓶腌的朝天椒，就把自己辣得舌头像着火，胃被辣得抽筋。这么辣，也不必要，因为辣得这下子也不能吃饭，只能不停喝水吃冰块了。讽刺也是这么回事，你不能把这个社会讽刺得如同地狱，仿佛你讽刺一番你就可以超脱似的。你还得在其中活下去，所以你得讽刺得有建设性一点，一手抓大棒一手抓胡萝卜，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否则就是公牛闯进了瓷器店，只剩破坏了，有什么价值没有？这部电影的分寸就拿捏得好，并没有把大亨讽刺得一无是处，大亨也相信善良和纯真，也有匡扶正义的一面。富人是不是一个个都为富不仁呢？也不尽然。也得鼓励那些为富而仁的人。这样的社会风气，把握在你我每个人的手里。总统这个政客，也不是黑恶到底，他也有他可爱的一面，比如他很执着地要找到这个园丁的背景，以至于他上床的时候，老婆有所求的时候他居然“不行”了。片中的贵妇，是寂寞无聊，可是她也可爱而善良。每一朵乌云都有一个银边，所以影片搞笑、讽刺，但没有那种阴暗、破坏的戾气。后来，园丁走了，接下来的世界会是怎样呢？电影没有交代，或许一切照旧，或许一切重来。最后的画面颇有寓意，园丁行走在水面上，这是暗指一个扭曲的时代里，唯有真诚者才可拯救一切。什么样的人会行走在水面上呢？救主耶稣。这一点稍微了解一点圣经的观众都心领神会，有一次耶稣基督的门徒乘船在海上，见耶稣行走在水面上，彼得见了，也要走，耶稣叫他过来，彼得果然也行走了起来，但是突然风浪来了，彼得害怕了起来，这一害怕，人立刻下沉了。这个园丁，一个淳朴的人，他行走在水面上，稳稳当当，因为他不是耶稣所骂的“你那小信的人哪！”我们何尝不是这样呢？平时一个个嘴里喊着相信真诚，一遇到挫折，立刻就变成了犬儒，甚至滑向反面。我们这个小信的时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