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故事卸下了煽情的武装

说起来，青春片是有一些固有的套路和桥段。这些东西固然唤起青春年少的怀想，但是看多了，也就丧失敏感性。岩井俊二易智言以来，经历日本纯爱电影和台湾本土的青春片反复洗礼，“青春”也慢慢成了所谓“类型”之一。有评论说《季节变换》像交响情人梦。可是因为嫌玉木宏的演技不好，也就没有看过这个其实颇受好评的剧，也因此，我觉得故事的简要轮廓更像侧耳倾听。而且除了像侧耳倾听之外，我觉得在那些俏皮简洁的小段落小细节里，闻得出一些日本青春电影的气息。整个青春梦想，校园，暗恋，音乐，这些元素加起来，又正好符合台湾青春片的标准。所以看着看着也就觉得这个电影好像鬼魂附体一样，浑身上下都是“像”别人的，都有别人的影子。其实，说一个电影像什么什么，算不得是什么上佳的评价。因为“像”这个字，也可以解读成是“没特色”，“未能出其右”。但是，我要承认，那些个小段落小情节确实很讨好。硬挑的话，也是有一些巧合和刻意。用最流行的大众传播词汇讲，就是矫情。但是这些段落背后在感情上的诚恳，以及其中真切的青涩气氛把这些巧合和可以都模糊掉了。当这个讲故事的人这么诚心诚意的时候，谁还会注意那是不是一场命运的巧合呢？有时候，我常觉得，“诚恳”，对于电影来说是很重要的，他可以破“心防”。电影啊故事啊什么的，看多了听多了，就容易起心防。这种心防就是常常把那些爱啊恋的，在主观上，先定义成为一种虚假的演绎，就不再那么容易被感动。就觉得自己活这么大，也不是没见过爱恨情仇的大场面，经历的听说的故事多了去了，你导演拿这种两情相悦然后受了点小压迫跟小委屈就想骗我的眼泪，哪有那么容易。就觉得那些毫无征兆就诞生的一见钟情，那些警匪搏杀的背景中催生的与子偕老，都太“电影”化了，太“故事”化了。这些故事里常常匮乏普通生活中的琐碎。他们要么就是大恨大爱，爱得死去活来不顾一切，工作说辞就辞，家说搬就搬。我们选个专业找个工作还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电影里的人整个轻轻松松就活出一个疯狂恣肆的意味。要么就是枪林弹雨中也不知哪来的那股子的默契跟巧合，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多少坏蛋冲上来也不要紧，一定以少胜多，于是就合二为一。可是《季节变换》不一样。他没有像《盛夏光年》里面用一段朦胧的同性爱来支撑潮湿阴郁的剧情，他没有像《莉莉周》里面用一段残酷的青春来定下整个伤痛残忍的基调，也没有像《世界中心》那一类的用一个什么绝症来压榨和强征我的悲情。他什么噱头也没有，什么武器也没有，导演卸下青春片该有的那些元素的武装，丢掉了所有煽情的武器，丝毫不带杀伤力地，心平气和地，讲述一段青春的往事。我设下的“心防”，已经被那些全副武装的“绝症”们，“纯爱”们，那些其他的什么什么们磨砺得坚实而顽固了。我常常能置身事外看导演在银幕上自己折腾出一个电影来。可是那堵厚实的墙却在这个朴素干净的季节变换面轰然崩塌，或者说是顷刻间被融化。我知道什么放弃奖学金啊这些东西甚至是老土的桥段，暗恋和被暗恋是必不可少的情节，也知道那些好笑的小段落是为了调节气氛跟基调。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些都掩饰不住《季节变换》里表现出的足够的充分诚恳态度，这样的诚恳足够化开我的心防。化开了心防，也就轻而易举地亲近和感染了我的情绪。即便是找同学借，也要借来一把伞，只是为了再转借给她，然后跟她同走一段路；总会有一群朋友一起放学回家一起吃饭，而坐在你对面一起吃饭的那个人，喜欢吃青菜吗？还是不喜欢呢；总有一些事情不敢跟爸妈开口，害怕被爸妈知道，只是觉得熬一天算一天；每次家长走进自己的房间都紧张的不得了，生怕他们发现自己没在做功课，或者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如此种种。这些细节，太随便了，太生活化了，是举重若轻的随便，是信手拈来的生活化。因为你可能没有像前面说的那样大恨大爱到工作家庭皆视为粪土，你可能没有那些天生秉赋让你在枪林弹雨里毫发不伤，你很少有机会遇到你的恋人身患绝症，同时也可能只遇见为数不多的同性恋。确实，你很少有机会活出这么汪洋恣肆的情节。但是，这些张狂的事，一件都没有出现在《季节变换》里面，《季节变换》里都是真实又细腻的青春往事。只要经历过青春，就一定会明白《季节变换》。我相信那里面一定有你的影子。你的影子可能在主角身上，也可能在配角身上，甚至有可能是那些被当作布景的群众演员身上，但是一定是有的。你的回忆，你的生命就曾经活在电影里。这些蕴含着的为数众多的你自己往昔的生活，你曾经的平淡生活里你自己都不记得的小念头和小冲动，才是导演要给你讲述的故事。同时，也帮你再一次重建回忆，帮你温习青春，把那些破旧的地方修补圆满，把那些伤痛的地方修葺的稍微比原本好看一点。听这样的故事，看这样的电影，谁会不愿意呢？感情感情，终究是要去感染才能生情的。感情，说来好像很柔软，很软弱，可是硬要放到榨汁机里也榨不出来，硬是武力攻城也攻不下来。感情那么软，于是也就变得有一点吃软而不吃硬了。因此我也相信，顺水推舟才是最好的方式。最后。我承认，季节变换没有让我哭，他不是会要人感动哭的电影。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被深深地感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