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访，不安的孕育

《拐人》从形式上来说，极其简洁。聒噪不止的音乐，随性的黑白手持摄影，画面上添加日文字卡，不甚讲究地讲述成长记忆中小镇发生或听闻的命案、奇闻怪事。从内容上来看，它是奇闻怪事简单直接地罗列，不重视修辞。它具有实验电影枯燥的部分，也有它独特的表达。观看时只需要沉浸在它的视听氛围中，不寒而栗即会逐渐滋生。观看的过程，即是不安孕育的过程。导演以成年人的身份重访现场，现在的黑白时空中好像存活着过去的幽灵。尽管是导演极其熟悉的生活环境，依然能看到如今他对记忆里这些灵异和犯罪事件无解的疑惑，还有过去留下的阴影。听着读白，会不断在画面中脑补还原事件的情景。这种成长经验，可能所有人都有，不时地从各种渠道见闻各种灵异暴力的讯息，也给生活带来了一些改变。比如我，小时候每年夏天临村都会有孩子淹死，妈妈就不允许我下池塘洗澡，还不厌其烦地在夏夜与邻居聊一些水下灵异故事，导致我有严重的水下恐惧症。妈妈和小伙伴还讲过村庄的小河边是遗弃死婴和死人衣物的多发区，曾经也是乱葬岗，所以就算是现在，不管白天黑夜，我一个人不敢在那附近区域经过。如果逼不得已，整个过程是毛骨悚然，汗毛直立，嘴里喊叫哼着歌，快速跑过去，不敢回头看。片中聒噪的音乐，不断的酝酿，人也变得越来越焦虑不安，不自觉地回想个人类似的成长记忆。成长记忆中的惊恐，也再次重现。回想起来甚觉可怕，我们竟然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成人。在与导演的私下交流中，他透露他创作这部短片有内心不安的驱动。导演在花絮中谈到少年时期喜欢香港ATV的电视节目《警讯》，节目主要讲述命案现场、失踪人口等。这种节目的出现，正是投普通人消费暴力之所好，与身边的灵异暴力事件，同时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与电视节目的深入报道不同，经过口口相传，人们往往听到的正是像片中导演读白，猎奇又模糊的措辞和正常的语气。人难免后知后觉，曾经喜欢乐此不疲地享受着身边和媒体上这种事件的快感，不免在内心种下了不安的种子。以为见多识广，天不怕地不怕，不经意间忽略了内心真实的恐惧。而这种不安，不仅有本能，也有后天增加的。也许跟导演创作时心理一样，我们观看的过程也带有猎奇的心理。这种猎奇心理也形成了新的循环，消费——激活不安，成为我们成长记忆的一部分。话说回来，导演有他个人的趣味，喜欢关注个体内心的不安。《生求荒野》系列在记录自己荒野冒险、锻炼自我的同时，也暴露了人面对陌生自然环境的本能恐惧。而《拐人》表现的是成长过程中受社会环境影响所形成的不安心理。以自由的观念、非专业的技术创作短片，正如导演主张的“自主映画”，表达自我、与众不同想法的工具。《拐人》虽是私人化的作品，却能让大多人感同身受。其中无意地带有地域和时代烙印，九十年代外来人口的流入，欲望的解放，犯罪暴力事件的增加等。一部极简朴素的作品，依靠本能的力量，产生复杂的情感和意义。这是每个人都可能做到的影像创作，能给社会和电影带来新的活力，也许这是栗宪庭喜欢它的原因之一。本文版权归作者我要复仇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