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快跑！

这个月我在追的剧目里，除了惊才绝艳的《新闻编辑室》以外，还有一部《敏行快跑》。目前为止豆瓣评分6.0，说刚及格也行，说不及格也行。众所周知，我这人喜欢装13，向来以高端人士口碑为品味导向，生怕承认自己偶尔觉得农金的歌也蛮带劲的。所以当我在谈论日剧的时候都是在谈论《深夜食堂》《东京爱情故事》一类的，我是不会告诉你我无聊的时候也喜欢看《娘王》神马的，我甚至都不敢承认我其实挺喜欢东野圭吾那一大堆小说翻拍剧的。所以，我正经的花时间写篇文章说一部口碑非常一般的日剧，自然说明这片子对我来说挺重要的。不知道从什么时代开始，日剧进入了不老实讲故事的时代。在老一点的剧目里，你看《东京爱情故事》，你看《悠长假期》，故事起承转合，讲得四平八稳，这其实是我最喜欢的东西。然而到我正经开始看日剧的年纪，新拍的片子早就不这么来了，正儿八经的温情推理剧都会不停地放冷笑话（比如《新参者》），主流剧目就更不用说了。最常见的问题，是这个时代的日剧特别喜欢用夸张这个手法，我觉得有的导演都没意识到，他拍出来的片子，勇敢的特别勇敢，懦弱的特别懦弱，搞笑的要把嘴咧到耳朵上，阴狠的要做到无下限反人类才算完，就算是有口皆碑的《深夜食堂》，我觉得也是夸张，不过这个更隐蔽，它夸张的是平淡，一定要淡出个鸟来才算行。夸张这东西其实就跟味精一样，放在电视剧里，我们说可以增强戏剧性，增强冲突与对比，挺好的。问题是脱离了鲜美的原食材（故事），这东西吃多了不止腻歪，还会掉头发，还会破坏味蕾，让你吃什么都不是味。这两年，我不管看什么风格的日剧，清一色的放这个牌子的味精，简直没救了，这一代的导演真的是受《少年jump》毒害不浅，价值观完全崩坏了啊。并不是说《敏行快跑》没这毛病，相反，这简直是这毛病的集大成者。我们完全可以应景的把这个片子改名叫《一个屌丝的傻逼磨难史》，基本上就全剧透了，就是你在D8上看过的那些故事，真的完全没有什么超出你想象的东西，各种NTR，各种好人卡，各种跪舔，各种求别说。而且所有情况都是夸大到最大程度来表现的，一点正经讲故事的心态都没有。但是……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有意而为之，有的故事用有的方法来讲就是恰到好处，就《敏行快跑》这部片子来说，这个故事真的就是应该这么讲的。其实中国人弄出来的东西，大部分都不太会用所谓的小人物视角，一个是在中国写小说的也好做编剧的也好，都喜欢端着，你端着架子怎么演小人物，这不胡弄鬼呢么；另一方面，跟民族性格有关，咱们都不怎么会自嘲。这算是幽默的一种，也需要智商，所以确实也没法强求。所以你看中国那些所谓的小人物视角的东西，都非得特别苦大仇深的，凄惨到天残地缺，凄惨到海枯石烂，凄惨到就差拿辣椒水喷你脸了。其实这种写法挺贴近真实的，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么，小人物其实就是各种苦逼到家的事情组成人生的，偶尔点缀几个不起眼的闪光点，这一生也就算是圆满了。没错，这就是事情本来的样子，但故事，不是该这么讲的。忘记从哪里看到，大意说是戏剧里其实是有分工的，英雄负责伟大而并让人流泪，小人物负责卑微并让人笑出声来。并不是说不能反过来用，但那样其实是更考校功力的，底子不厚还硬要这么玩，那就走火入魔，进邪道了。其实就我视野所限，我一直认为，日本那边比较擅长弄这种小人物喜剧，著名的像伊坂幸太郎的那些小说，再比如漫画里的《20世纪少年》《白昼之雨》一类的，都是这个路子，卑微庸碌的平凡人，被时势裹挟，做出各种超出他范围的行为，然后你笑也行，哭也行，各看心情。回到《敏行快跑》，本身就是漫画作品改编，一般来说，很难拍出原作里那种反差讽刺的效果，但这里是日本，他们拍什么电视剧都是用力过了头，所以，就像氯酸钾遇到二氧化锰，就像新房昭之遇到西尾维新，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人间无数啊。然后我们可以看到，故事里的敏行一直在玩命的跑，一直在玩命的出丑，一直在玩命的做表情，一直在玩命的努力，然后，被轻易的击倒，碾碎，而且无人在意，无人记得。每件事他都夸张过了头，但我真的没法嘲笑他，我可以在心里暗地认为如果是我会做得更好，但又能怎么样？被更强的对手随意击倒，碾碎，并遗忘么？说到底，我非天才，更加没认真努力过，所以不管是从那一边，我都没有任何嘲讽的资格，这件事情正是最讽刺的地方。蛸壷屋的TK老师在著名的黑轻音三部曲结尾里有这样一段话“不起眼的音乐人，品味过时的造型师，被解雇的职员，落榜的考生，过气的艺人，落俗的小说家，只会照本宣科的声优，被替换下场的队长，被击倒的格斗家，没挺过预赛的运动员，画工很烂的漫画家，等等不知胜利为何物的人们啊，你们的罪终会被原谅，你们的全部都会被原谅……”，结果当时看完了，基本上都快想哭出来了，没法子，我只有在这时候，真的没办法，再找出一个理由来，找出一个理由来告诉我自己，我的人生毫无遗憾，不管我尽没尽力，我都可以满足。唯独这一点，我真的没法安慰自己，明明可以做得更多，明明或许有一战之力，哪怕真的全力做过一次，也就无所谓了，偏偏把放弃当作一种习惯，甚至是一种爱好，我真的没法告诉我自己，这是淡定，这是蛋你妹的腚啊。跑题了，跑题了，回到故事，我其实是想说，各位看看这片子心里得有数，这其实还真不是什么屌丝，这个词的语境现在已经完全失去本意了，它的指向在一点一点的偏高，到现在我的某些风华正茂前途无限的朋友们都开始把这个词挂在嘴边了，这让我这个根正苗红的屌丝情何以堪。屌丝不是随随便便会在二十多岁有100万日元存款的人，屌丝也不是没了工作回到家父母还会温言抚慰的人，我觉得某些男性仅仅因为相貌方面的自卑就说自己是屌丝，这其实是很不负责任的，您对得起您的本科毕业证么？您对得起您交过的个人所得税么？您对得起您的人人iphone梦想版客户端么？说完这部剧，其实我还挺想说一下国产剧的，尽管我矢口否认我曾经认真看完过任何一部国产电视剧，但你看，谁家都有父母的，谁也不能保证父母不跟你抢遥控器还强迫你坐沙发保持温馨家庭气氛的。所以，就我的凄惨遭遇而言，我是真心希望国产剧目能水平大幅提高，明天就拍出《黑镜子》《白宫风云》这种东西来，问题是群众娱乐需求决定娱乐作品的方向，我国广大劳动人民既然对赵本山老师依然念念不舍，我也不指望他们看到《波士顿法律》这类东西能够觉得有趣。但，人都要有点追求不是。在传统的话语体系下故事是这样讲的，我勤奋学习，我同桌横行霸道，我功成名就，他凄凉落魄。如你所知，这真的是胡扯，所以大家就会反抗，反抗者的话语则是这样的，我自由奔放，我同桌死板中庸，我功成名就，他落魄凄凉。如果你冷静下来看，其实这也是胡扯，只不过是一种胡扯的两种扯法罢了。而我真正想看到的故事则是，我既懦弱又孤独，他既愤怒又困惑，我在工厂下班后躲在架子床上看拉康跟乔姆斯基，他在董事会议的上逃出来去见早已走了型的初恋女友，我们都没法战胜自己的挫败感，我们都苟且而无耻的活着。这是我眼中的故事，大家平凡而可笑，活着并失败，每个人茫然无着的眼神，就是我真正想看到的东西。